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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廣東某個老房子的衣柜底層,壓著一條色彩鮮艷但略顯陳舊的拉舍爾毛毯。它曾是這個家庭最珍貴的家當之一,女主人出嫁時,母親小心翼翼將它疊進行李,鮮亮的玫紅底色上綻放著富麗的牡丹——這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最時髦的樣式。
寒冬夜里,全家人爭相裹著它取暖,孩子寫作業要圍一角,老人看電視要蓋在膝頭。如今它安靜地躺著,表面已有些泛白,邊角卻依然細膩柔軟,只是再沒人把它捧出來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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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被稱為“廣東省省被”的拉舍爾毛毯,在八十到九十年代風靡南方。那時廣東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兩三條,姑娘出嫁時必備的嫁妝清單里,它和紅皮箱、熱水瓶并列,是體面的象征。
某山毛紡織總廠的生產線日夜運轉,出產的“美雅毛毯”名噪一時,甚至遠銷海外。它的保暖性能確實過硬,實驗數據表明在相同條件下,拉舍爾毛毯的保暖效果比羊毛高出15%。
奧秘在于它的織造工藝,采用經編機編織的腈綸絨面,絨毛細膩緊密,纖維間保留著靜止空氣層,熱量不易散失。而且它不易掉毛,手感順滑,貼身蓋著不扎皮膚,在沒暖氣的南方冬季堪稱“續命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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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條曾給無數人帶來溫暖的毛毯,漸漸在市場上銷聲匿跡了。
第一個原因是它實在太重,普通一條雙人毯子就有8斤往上,冬天蓋在身上,胸口像壓了袋大米。有人調侃蓋它入睡特別快,“不是舒服暈了,是壓暈了”。
老人家蓋著喘氣費勁,小孩子半夜翻不動身。更無奈的是當被套也難,毯面滑得像泥鰍,好容易塞進被套,沒一會兒就縮成一團,人在被單里凍得哆嗦,毯子卻在被套里自成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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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讓它失寵的是清洗難題,干燥時已經沉手,吸飽水后重量更是驚人。網友耀耀曾開玩笑地說道:拉舍爾毛毯打濕了,好像得用吊車來吊!
普通家用洗衣機根本吃不消,有人把六斤重的毯子塞進去,機器震得像在跳踢踏舞,最后直接死機;更有人洗著洗著,洗衣機被拽得連水管都崩開。
主婦們只能召集全家上陣,在院子里展開聲勢浩大的清洗工程,擰干時得兩三人合力,晾曬時還得擔心晾衣架被壓垮。很多家庭的拉舍爾毛毯用了三五年,愣是沒洗過一次,最后不得不壓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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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美變遷也加速了它的退場,當年代表喜慶的大紅大紫牡丹花紋,如今在年輕人眼里成了“土味審美”的代表。“這花色和我家北歐風裝修配嗎?”90后的小林指著母親珍藏的拉舍爾直搖頭。
現代人講究床品與家居風格協調,而市面上的拉舍爾毛毯仍以傳統花樣為主,與簡約、ins風等潮流格格不入。替代品的繁榮給了它最后一擊,羽絨被輕盈蓬松,羊羔絨、珊瑚絨毯子柔軟好洗,大豆纖維被環保透氣。
這些新品不僅保暖性能接近,重量卻只有拉舍爾的三分之一,還能直接機洗。當廣東冬季越來越暖,寒潮天數減少,笨重的拉舍爾更顯多余,蓋著熱出汗,掀掉又太冷,處境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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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舍爾毛毯的名字本身記錄著一段技術史,它得名于德國發明家拉舍爾改良的經編機,這種設備能織出緊密細膩的絨面。上世紀80年代廣東引進生產線后,憑借實惠價格和過硬質量迅速普及,讓原本昂貴的毛毯進入尋常百姓家。
流水線上誕生的不僅是商品,更是一種生活方式,沒有集中供暖的嶺南人家,靠它抵御濕冷;新婚夫婦用它裝點新房;回鄉探親的游子行李箱里,總少不了給老人帶的拉舍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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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衰落同樣刻著時代烙印,生活節奏加快后,人們追求便捷高效,誰還有精力組織全家洗毛毯?居住空間變小,笨重的毛毯收納成了負擔;消費升級推動需求多元化,單一功能產品讓位于體驗更優的選擇。
就連廣東家庭必備的“省盆”,那個丑丑的大紅塑料盆,當初就是為了洗拉舍爾才買的,如今也和它的老搭檔一起淡出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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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毛毯的命運,折射出生活的流變,當我們在寒夜打開衣柜,手指掠過輕暖的蠶絲被,偶爾會觸到那疊得方正的拉舍爾。
它承載著母親摩挲過的手感,父親披著它看春晚的溫度,以及全家擠在沙發上共享一條毯子的喧鬧。這些記憶比腈綸纖維更經久,比牡丹花紋更鮮明。也許某天特別冷的晚上,你會把它重新鋪開,您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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