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真正的唯物辯證法入門讀物

本書成書的背景是20世紀40年代美國社會主義工人黨的內部分裂事件。為了讓黨內的年輕同志更好、更快地學會理解他們所面臨的紛繁復雜、瞬息萬變的政治局勢，以便更好地進行長期斗爭，黨內頗具影響力且具有深厚哲學研究功底的喬治·諾瓦克在美國開展了一系列講座。后來，這些講座的內容被編輯整理，就形成了這本書。

對于對國際共運史感興趣的讀者朋友來說，本書無疑可以豐富關于彼時彼地的史料，讓我們一瞥大洋彼岸的“革命同志”的生活和斗爭。

對于不太熟悉國際共運史的讀者朋友來說，20世紀的美國社會主義運動或許有些遙遠和陌生。不過本書中討論到的哲學內容實際上和每個人的日常生活都密不可分。即使你是一個完全沒有學習過邏輯學的人——無論形式邏輯還是辯證法，那么你必然早已自覺或不自覺地按照邏輯學所討論的規律在生活了。若非如此，人往往會得出錯誤的認識，或者做出錯誤的行動，而旁人也許就會說這個人“沒有邏輯”。換句話說，如果一個人總是搞不清現實，總是說錯話或者做錯事，旁人也就難免認為他是“邏輯不清”。

其實，毋寧說邏輯學是一種反思，一種對思維過程及其與宇宙中其他過程的聯系的反思。從進化和歷史的角度而言，我們（人類）是先這樣做了，然后再去回想為什么我們這么想、這么做會是對的，而那么想、那么做就會是錯的，這是一種對自身思維與外部世界的關系的反思，它本身就包含一種客觀性。也就是在這種不斷的反思中，人類才逐漸獲得了馬克思所說的“歷史的自覺”。

在本書的正文中，作者諾瓦克是在對古希臘形式主義邏輯學的批判中展開對唯物辯證法的講解的，這不是說形式邏輯將完全無用，恰恰相反，在日常生活中，形式邏輯仍然會是我們活動的基石。沒有它，我們甚至無法認出“你是你”“我是我”“他是他”。

不過，正是因為獲得了使用辯證邏輯的能力，人類才從其他動物中脫穎而出，成為了“高級動物”。比如，我們認識到了木棍不止是木棍，還可以是棒槌或者長矛，而長矛或許在日后又可以變成建造房屋的材料。正因為掌握了辯證邏輯，我們才比其他動物擁有更深、更廣、更細致的思維能力。

也正因為獲得了使用辯證邏輯的能力，我們才得以開展復雜的社會生活，比如我們明白了“朋友—敵人”“愛人—仇人”“主人—仆人”“熟人—陌生人”“好人—壞人”是可以互相轉化的，社會關系才不斷復雜了起來。當然，在現實中也有很多人認識不到或者不愿意正視這些規律，而等待著他們的就只有社會現實的教育。

如果我們嘗試觀察其他動物，往往可以發現所謂智力的差別很大程度上就是運用辯證邏輯的能力的差別，而很多寵物為人類帶來歡樂的時刻，常常就是我們發現它們不能理解在我們看來一目了然的辨證聯系的時刻——比如小狗和鏡子中自己的影像打架，或者小貓被身后的黃瓜嚇到跳起來。

狹義的邏輯學被定義成關于思維過程或思維規律、思維的語法的科學。當邏輯學從亞里士多德形式邏輯演變到黑格爾辯證法時，它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由于黑格爾學說認為世界的本質是絕對精神的自我運動，研究的對象是觀念、思想，因而他把自己的辯證法視為邏輯學。從此邏輯學似乎不可避免地獲得了一種“唯心主義”的色彩。

馬克思的唯物辯證法脫胎于黑格爾辯證法，因而唯物辯證法就是馬克思主義的邏輯學。按照理論演進的路徑，諾瓦克從過去的邏輯學入手來講解唯物辯證法。雖然他有意把內容控制在邏輯學領域，但是隨著閱讀的深入我們也能發現，唯物辯證法涉及的不僅僅是思維過程，也擴展到了自然和社會的各種過程。乍看起來這似乎有些超出“關于思維過程的科學”的定義了。這是因為辯證法存在著“三者同一”，而在唯物辯證法這里，這種同一主要是來自于主觀思維的邏輯和客觀現實之間存在著密不可分的聯系，而思維本身也是一種物質運動，并且其反映的對象也是物質過程。雖然這個問題不是本書主要討論的問題，不過由于這一點，唯物辯證法對認識和實踐活動具有了無比的指導性。

因此，我們可以把邏輯學定義為研究思維過程及其與宇宙中其他過程的聯系的規律的科學。人類在長期的進化實踐中發現：當我們遵循正確的思維路徑時，能夠更準確地把握客觀現實，進而做出恰當的行動。通過一次次正確思維和成功行動的積累，我們在日后的反思中才能發現主觀思維過程與客觀過程的一致性，并從中總結出規律。形式邏輯的規律是這樣來的，辯證邏輯當然也是——這也是為什么馬克思主義的哲學被稱為“實踐哲學”的原因之一，它重視實踐對人類認識的意義。

對于當今的讀者朋友來說，學習“唯物辯證法”能具有什么意義呢？

首先，當今社會變化飛快，讓人應接不暇。許多人在社會中遭遇挫折時，往往發現過去的傳統經驗已經失效。面對這種困境，他們要么轉而求助于他人的經驗，卻發現別人的經驗并不適合自己，自己也無法成為別人；于是，他們要么索性退回到某種“大道理”中，認為既然存在這種不可抗拒的“大道理”，個人就只能無奈地忍受、麻木或沉淪。最終，兩者都沒有能真正看清楚自己身處的社會現實。

其實，事物（包括思維）的發展有著辯證的特點，處于不同階段的人和事都有其特定的規律，需要我們用相適應的方式去正確對待和處理。我們可以參考前人的經驗，卻不能依賴于這些經驗，因為任何經驗都有其固有的局限性，它只是在特定的條件下才有效；我們需要總結出事物的規律，但它也不能是僵死籠統的“大道理”，因為現實變化飛快，我們面對的社會現實往往復雜，需要精確的認識和行動才能應對。

在對辯證法的運用中，人類已經總結出了一些基礎規律，但它不是教條。它認為一切都是有條件的，這本質上就要求我們運用這些基礎規律不斷地去分析現實，每次都依據現實情況做出具體的判斷，而不是期待用一種“大道理”或“終極答案”解決所有問題。掌握辯證法的規律——更準確地說是方法，有助于我們在急劇變化的世界中保持清醒的方向感。它使我們能夠準確判斷事物所處的發展階段，深入理解其發展的具體條件，進而相應地調整自己的行動方針，最終通過實踐獲得預期的成功。

其次，杰出的馬克思主義者——包括馬克思本人——在進行思考、寫作時，常常是處于辯證法的思維方式中按照它的原則進行的。掌握其基本原則對于理解馬克思主義的著作是必要的——尤其是對于馬克思主義的初學者來說——否則很容易讀不懂、誤解馬克思主義，或者陷入教條主義之中。

學習辯證法，有助于正確理解歷史上浩如煙海的馬克思主義文獻。對于志在相關學術研究的人來說，這是一門必修課。

最后，對有志于建設美好的新社會的人來說，唯物辯證法其實是一種核心的工具，它能幫助我們更好地分析現實，幫助我們更好地學習新的知識，幫助我們去理解別人，去溝通和創造聯結。

唯物辯證法也是一種堅固的精神結構框架，有了牢固的框架精神才能茁壯成長。它本身就蘊含著革命的力量：它告訴我們改變是必然的，讓我們擁抱變化，不拘泥于任何形式；它認為事物是有規律的，美好的明天就應該去追尋；它讓我們認識到發展的階段性，讓我們學會踏實耕耘，而不是急于求成；它讓我們直面現實，又告訴我們總是有通向改變的辦法；它告訴我們每件具體事物都有自己的特性，要求我們去認真地對待生活；它告訴我們，每個人乃至萬事萬物都是互相聯系的，我們不應該冷漠，人們也并非本質上就是孤獨的；它告訴我們一切都會過去，包括苦難和陰霾，也警醒我們，榮耀和幸福的時光也是有條件的，鞭策我們不懈努力……

學習唯物辯證法對一個人的品質有諸多益處，它能讓人樂觀、堅強、踏實、認真、開放……歷史上杰出的馬克思主義者身上的優秀品質都受到了唯物辯證法的影響。

如同本書作者所說，唯物辯證法本身的發展也經歷過辯證運動，因而本書的結構安排也是按照這種運動的順序進行的：

在前七章中，作者首先從古希臘的形式邏輯出發，然后再到黑格爾邏輯學——唯心主義辯證法，之后通過介紹馬克思與恩格斯對黑格爾邏輯學和費爾巴哈唯物主義的批判前進到其成果——唯物辯證法。第八章簡潔明了地闡述了唯物辯證法范疇的特點，并通過對比說明了辯證法與不可知論、經驗主義等思想流派的本質區別。在最后一章中，作者以一位假想的工人的思維發展過程為例，展示了辯證法規律如何在工人運動中運作。

相信各類讀者朋友們都能從本書中得到一些收獲。

（本文摘自《馬克思主義邏輯學入門》譯者序言）

思想文化的擺渡者，在東西方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