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十二月的哈爾濱,松花江就開始熱鬧起來。江面上不是溜冰玩耍的人,而是一群忙著收割冰塊的人。他們就是采冰人,和來來往往的運冰車一道,為即將開工的冰雪大世界備好磚瓦。
但凡去過冰雪大世界的人,都應該知道,這可不是個小工程。為了湊足冰雪大世界要用的冰,最忙的那段時間,每天差不多有上千人守在江面上,還有七百多輛運冰車在江邊和工地之間穿梭。這活兒得搶時間,趁著松花江冰層最厚實、質地最好的時候,把冰取出來。
采冰人面對的,首先是冷。哈爾濱的冬天,零下十幾度是家常便飯,有時候甚至能到零下二十多度。江面上毫無遮擋,風刮過來像小刀子。他們得在這樣的天氣里,從早干到晚。
但這工作,光能扛凍還遠遠不夠。取冰是門技術活,甚至帶著點危險。江面的冰看著平整光滑,底下卻可能有隱藏的裂縫或斷層。下鋸切割的時候,力道和方向都有講究。萬一判斷失誤,或者操作時出了岔子,一整塊冰可能突然碎裂,人要是站不穩,就有跌進冰窟窿的風險。所以老師傅們都練就了一身本事,眼睛得毒,手下要準,時刻留心著冰面的細微變化。這些經驗,都是在年復一年的勞作里攢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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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這么辛苦,頂風冒雪地干,圖什么呢?就是想著最后壘起來的冰雪城堡能結實又好看,能讓大老遠來的游客們看得盡興,覺得這一趟值了。這份心思,是藏在每一塊被小心翼翼取出的冰里的。
說到冰雪大世界,那規模一年比一年驚人。聽說這一屆,會有好幾百個冰雕雪塑的景觀,總共得用掉大約十一萬立方米的冰,還有十二萬立方米的雪。你可以想象一下,那是一座多么龐大的、用冰砌成的夢幻城池。
而筑起這座城的每一塊磚,幾乎都來自十二月的松花江江面。老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用在這兒特別貼切。到了十二月,松花江的冰層凍得瓷實極了,厚度能達到半米以上,甚至超過一米。這時候的冰,質量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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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冰的工序,像一套嚴謹的流水線。首先得在選好的江面上,破開一個口子。接著,用特制的冰鋸,沿著畫好的線,在冰面上切出方塊。通常切的是一米見方的大冰塊,像一塊塊巨大的水晶豆腐。然后用叉車把冰塊撬起來,穩穩地放到等在旁邊的卡車上。卡車隊就拉著這些冰,駛離江邊,開到幾公里外的冰雪大世界建設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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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工地,工人們就像建筑工人壘磚蓋房一樣,把冰塊一層層壘砌起來,搭出城堡、高樓、滑梯等各種結構的雛形。之后,雕刻師們才會登場,照著設計圖紙,在冰坯上精雕細琢。
為什么偏偏要選松花江的冰呢?這里頭有自然的原因。松花江水流比較平緩,水質也清,這樣凍出來的冰,內部結構均勻,氣泡和裂紋少,透明度特別高。采冰的老師傅們有他們的秘訣:他們會在冰面上預先劃出切割線,這樣冷空氣能順著縫隙鉆進去,讓冰從內部凍得更厚實、更堅硬。等到嚴寒持續,冰層凍到江心位置時,打上來的冰會泛著一種淡淡的、悅目的藍色。這種高純度的天然冰,正是雕刻冰建筑最理想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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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雕好看,很大程度上在于光線穿過冰體時那種夢幻的折射效果。松花江的冰,透光性極好,據說透光率能達到92%左右。這就為冰雕提供了最好的畫布。
冰取出來了,但冰雪大世界通常要開放兩三個月,甚至更大型的冰雕作品希望留存更久。這就面臨一個問題:冰怎么保存?尤其是在天氣轉暖以后。
哈爾濱人在這件事上,很有智慧。他們采用了一套土洋結合的儲存方法,概括起來就是隔熱層+保溫棉+稻草。聽起來簡單,效果卻很好。他們會專門建設儲冰場,地面先做好隔熱處理,阻隔地底的熱氣。然后把從江里取出來的大冰塊,整齊地碼放成巨大的冰垛,像一座座小山。接著,用專業的保溫材料像蓋被子一樣把它們包裹起來,最后還會在外面鋪上厚厚的、干爽的稻草層。稻草既能進一步保溫,又能吸濕透氣。
這套方法融合了傳統經驗和現代技術,能讓這些冰塊在零下的環境里保存近一年。即便到了夏天,冰塊的融化損耗也非常小。所以,建設者們會在每年十二月至來年一月這個最佳的采冰期,一口氣儲存起數萬立方米的冰塊,為下一年的冰雪盛會早早備好料。
冰雕作品完成后,如何讓它們在展期內保持原貌,又是另一門學問。關鍵在于溫度,必須持續維持在零度以下。大多數冰雕展區會把環境溫度控制在零下5攝氏度左右。這個溫度是經過權衡的:既能確保冰雕不會融化,又相對節能。因為制冷系統每降低一度,耗電量都會大幅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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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戶外展覽中,冰雕師還會巧妙地利用自然環境。比如,調整重要冰雕的朝向,減少白天陽光的直接暴曬;利用哈爾濱冬季本身就很低的自然氣溫,來輔助維護。這種對自然溫度的精準利用和把控,體現的正是人們順應自然、善用規律的老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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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你漫步在光彩奪目的冰雪大世界,贊嘆于那些巧奪天工的冰雕時,你不只是看到了一件件藝術品。你看到的,是松花江上一個冬天的凝聚,是采冰人在嚴寒中的勞作與技藝,是運輸車隊繁忙的穿梭,是儲存人員的精心守護,更是雕刻師們對著冰坯的匠心雕琢。這一塊冰,從江心到展臺,走過的是一段融合了人力、智慧與自然饋贈的漫長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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