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這么多年……
你以為我想管你嗎?!
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將我拽出了院長的辦公室。
這么多年,我與他總是過得很糟糕。
但他也并不愿,讓孤兒院里那么多人看笑話。
四下無人,他狠狠甩開了我。
他的面容在劇烈顫動,眼尾是溢開的紅。
我聽到他顫栗的聲音,那樣恨,又近乎絕望:
我好不容易送走了你。
好不容易請了經理今晚喝酒,求著他給個倉庫主管的職位。
他打著顫的聲線里,是漸漸紊亂急促的呼吸:
這么多年我干著卸貨的活。
十幾米長的貨車的貨,一車一車的卸。
我的腰壞了,肩頸壞了。
下雨潮濕時,手腕膝蓋都疼。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以為擺脫了你。
以為可以求個好點的職位,活得像個人一點……
他的眸底越來越紅。
終于漸漸再說不下去。
只有視線如刀子般,仍是死死定在我身上。
我有一瞬甚至感覺,他下一刻就要掉下眼淚來。
十年了。
很多次我與他大吵。
他情緒瀕臨失控崩塌時,我都常會有這樣的感覺。
盡管,我并不曾真的見到他哭過。
我終于再也看不下去,倉皇狼狽避開了他的視線。
耳邊,是他艱澀的茫然的聲音:
為什么?
林夕,為什么我永遠擺脫不掉你?
我仍是有點想辯解。
想說我不知道他今晚打算請經理喝酒。
想說我沒有故意在孤兒院里鬧。
想說是那個女孩先打的我。
想說我要自己租房子,也是真的希望給他多留些錢。
他年底就二十五了。
和他一樣只讀了高中的同齡男人,許多連孩子都有了。
結婚娶老婆,想娶溫姐姐,總是要花錢的。
我想,我還想說……
可耳旁,是他最后恨極了的聲音:
為什么,你總是要跟那個男人一樣,像鬼一樣纏著我吸我的血?
我寧愿身無分文,我只是想……
只是想真的擺脫掉你。
那些無數句堵在我喉間的話,就終于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
想想其實他也不是傻子。
王院長愿意接下我的撫養權,是圖他給的錢。
他多半也是看得出來的。
夜里院子里起了風,吹得樹葉嘩嘩地響。
我感到近乎無地自容。
垂下頭,看到月光在他身后,拖出很長的影子。
我還是下意識反駁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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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跟那個男人一樣。
我再過不堪,也絕不會和那個人一樣。
哥哥良久沒再說話。
可我不抬頭,也能想象得到他怨憤的目光。
我想來想去,還是只輕聲再道:
我以后……
不會再鬧,不會再纏著你了。
如果如他所說,他寧愿身無分文。
寧愿將積蓄全部塞給王院長。
什么都可以不要,只希望擺脫掉我的話。
那么我想,十年了,就讓他如愿一次吧。
我低垂的視線里,看到他身側的手掌,指尖似乎有一瞬輕顫。
半晌,他輕聲冷笑了一聲:
說得好聽,你永遠不會做到。
他大步離開。
仍像是走出法庭時那樣。
似乎生怕慢半步,就又會被我追上去死死纏住。
我抬起頭,看向他離開的背影。
我在沉夜里輕聲:
我會做到。
我仍是回了那間房,沒有第二個選擇。
那個跟我拉扯摔傷了頭的女孩,仍坐在窗前寫作業。
也或許,她不是在寫作業,而是精神早就出了問題。
哪怕哥哥允諾了,會負擔她的醫藥費。
但王院長顯然只有收錢的意思,沒有送她去醫院的打算。
我一進門,她神色大驚,似乎又要發瘋。
我索性搬了被子出了房間,到外面走廊打地鋪。
那個女孩走了出來。
站在門口防備地盯著我,似乎怕我再進去。
我想了想,將自己的被褥再放遠了些。
放到了最遠離房間的墻根下。
我的手指不太靈活了。
鋪被子也還是花了好一會,才終于鋪好。
我和衣躺下,走廊上月光照到我的臉上,有些冷。
草叢里,有蟬聲和蟋蟀聲,斷斷續續。
我腦子里渾渾噩噩的,又想起哥哥恨極了的那一句:
為什么,你總是要跟那個男人一樣?
我感到有點難過。
思緒就被拉去了很遠很遠。
我與哥哥,是從大山里走出來的。
我爸媽還活著時。
爸爸是家暴成性的賭徒,媽媽習慣了逆來順受。
哥哥年幼時心疼媽媽,總是護在媽媽身前。
所以,他遭了比媽媽更多的毒打。
后來爸爸年近四十,酒后強迫了媽媽。
媽媽一輩子手里沒幾個錢。
她求著爸爸給錢買事后藥,只換來爸爸一頓打罵。
再后來,她就那么高齡生下了我,差點喪命。
哥哥心寒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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