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電話與一位女性朋友閑聊,我說到年紀大了腰腿的毛病都來了,她說等下把一套叫做六合操的保健操視頻發給你,每天學著做三次,什么腰椎頸椎膝蓋的毛病都沒有了,還說她每天都做,也囑咐老王每天都做,再忙也不要忘記了,對老王的疼愛之情溢于言表。
老王是她多年的“情況”,我是五年前發現的。
其實要說跟她做朋友,也是十幾年的事。那時我是一個狂熱的廣場舞愛好者,搬家后在新家的附近加入了一個隊伍,她是這支隊伍中比較活躍的一份子。與我相仿的年紀,精致的身材,精致的長相,精致的妝容,說話作派一片任性傲嬌。據說這支隊伍里有好幾個什么官什么長的夫人,我以為她也是。每天散場后回家要走十多分鐘,我跟她住的地方在一個方向,這十多分鐘的夜路就讓我們慢慢變成了朋友。中年女人之間成為朋友其實很容易,無非是路過了千山萬水后自貶的臭味相投。有一天她說她是一個離了婚帶著一雙兒女的單身漢,也是一個無業游民,這也絲毫阻擋不了我與她繼續做朋友的腳步。我將她說與先生聽,先生說,你這個人的社會辨識度太差,小心交友不慎。我不以為然。這個人還算真實,應該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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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樣年華》 圖源網絡
接著慢慢地,我們就成了比較稔熟的朋友。那一年我生意上急需一筆十萬塊錢的資金周轉,因為是短暫的借用,不好意思找親戚朋友,先生情急之下找到了一個借貸公司,去了之后,我憑直覺認定那就是高利貸,一旦沾上,難以擺脫,于是拉先生出來,一時之間竟有走投無路的感覺。想起來她是在社會上混的人,應該有辦法吧,于是硬著頭皮打她的電話。
她說沒問題,我這就找老王要十萬,你用一個月的話就不用利息,一個月以后還要用的話,再說利息的事。我問是哪個老王,她說是一個大公司的大股東,跟她是很好的朋友,是一個很不錯的人。先生說感覺這樣總有點懸乎,要不看看還是跟哪個供貨商開個口吧。我說不,不是隨便哪個朋友都能夠去借錢的,我愿意找他借錢的人,在我心里才算是朋友,不是每個說是朋友的人都有資格讓我開這個口的。先生嗤我以鼻,說這是什么邏輯,找人借錢還這么硬氣。
那筆錢我用了十幾天就還給她了。相比借貸公司一個月六千塊錢的高利息,她算是幫了我的大忙。還錢的時候她說,以后你資金上有什么困難,盡管找我,我就找老王。后來我投資開店又找她借了幾十萬,用了一年多,發現了其中的門道,那就是本金都是最后直接轉給老王的銀行卡,而利息是每個月打到她卡上的。是什么樣的朋友,愿意給她如此優厚的待遇?有一回我打著哈哈追問,不會是“情況”吧。她很認真地說,你莫想歪了,是一個很好的像親人一樣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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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又聽她說,老王的女兒在異地考公務員,她找她在當地部門任要職的親哥哥使出渾身解數,調動了所有能夠調動的關系,讓老王的女兒成功上岸。再后來,老王的兒子考軍校,也是她找有相關的朋友幫了很多忙,最后一舉錄取。再后來有一段時間她很忙,說是老王的公司跟海南那邊的公司談業務,她需要全程接待陪同,老王給她三萬塊錢的費用,她總要打個折扣留下幾千塊錢吧,老王每一次這樣的活動,老王任何人都不相信,就相信她,總會有意多給費用,并且這公司里面有她一個小股份,每年分紅茶幾萬塊錢沒問題。
怪不得她以無業游民自居,還能夠生活得這么自在悠閑,原來是得了老王的幫助,她也幫助了老王很多。這樣相濡以沫的感情,在一對中年男女朋友之間,我以為有問題。于是有一回當她滿臉醋意地告訴我,老王今年花了大幾十萬,在農村老家為他老婆做了一棟別墅的時候,我打著哈哈說人家為自己老婆做房子你生什么氣,要么你肯定是“情況”。她也不回答我的話,又說一句,他老婆很多年以前生病切除了子宮,但是老王是個正常的男人啊,這么多年他老婆從來不管他,但是為他養育了一雙好兒女,老王也不是沒有良心的人,從來不說離婚。
我問,那你是怎么認得老王的呢,她說我們年輕的時候就認得,我又問,那你年輕的時候怎么不嫁給他呢,她學著我一樣打著哈哈說,那時候他太窮了。我說難道你前夫曾經很有錢,她說也不是,但是長得很帥。又說,長得帥不是什么好事,結果有了錢以后就不要家了,他比老王沒有良心多了。我啞然。我一直以為自己有道德潔癖,若是在年輕時候,一定會跟她斷絕來往。但是現在我沒有。我在先生無度的寵溺之中捧著一只好看的討飯的碗,還有為了借錢差一點誤入歧途的時候,何況她這樣一個日復一日地帶著一雙兒女獨自面對生活的人,會有多少艱難困苦和不能與人說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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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最后一次找她借錢,是春節前一次大型備貨的時候,當然其實也是老王的錢,年過完了就還給了她。不同的是這一次她要我連本帶息的都打到她的卡上,同時咬牙切齒地說,誰讓他犯賤的。雖然用一般人的眼光來看,這種關系不足掛齒,但是她從來不說粗俗的話,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原來是老王在某次活動的時候,情不自禁地做了一次別人的“情況”,她以女人敏銳的第六感察覺以后,果斷地以沒收這十萬塊錢作為對老王的懲罰,以求得心理平衡,而老王則無任何異議。她以這筆錢幫兒子還了部分房貸,竟令我對老王有一種助紂為虐的負疚感,發誓從此再也不能找她借錢。
我以為她和老王也會從此陌路,沒想到昨天她又那么深情地提起他。我順勢問老王還好吧,她說不好,回歸家庭了。我說回歸家庭好啊,你又不高興了么。她說不是不高興,是同情。原來老王的老婆得了腎病綜合癥和高血壓以及抑郁癥,跟從前的不聞不問換了一個人似的,成天跟在老王屁股后面寸步不離,一旦離開,便要開微信視頻追蹤,所有的醫藥費生活費都是老王的負擔。有一次老王剛到她家,他老婆的電話就如期而至,響個不停,她只好說你回去,趕快回去,再也不要來了。老王說真是想離婚算了,她說現在這個樣子,法律上不允許,道德上也不允許,我也不允許。老王說那我們之間就只有算了罷。
我說作為朋友,你應該去看看老王的老婆。她說去醫院看了的,但是不能跟他老婆見面,因為他老婆知道有我這個人,我去偷偷地在病房門口看了也就相信了,老王確實是沒有辦法,醫生說他老婆這病,如果親人照顧得好的話,象正常人一樣活到八十歲也是沒問題的,不然的話,一年也難得活。
我說真的散了嗎,她說沒散,像親人一樣,時不時地會打電話問候一下,那個六合操就是我要求他每天做的,他說做了以后身體感覺好多了,不然撐不住這樣的日子。我心想,他們可真是多年情人成親人。我跟她說,那你以后一個人的日子,要好好過。她說肯定要好好過,不然還能怎么過。
后來,她告訴我,老王找了一個比她年輕的“情況”,取代了她的位置,她傷心得大病了一場后,也想開了,跟老王在生意上有什么事情,還是一如既往地合作。再后來,她跟我說兒子結婚了,兒子和兒媳曾經在戀愛兩年后分手,兒媳跟別人戀愛兩年分手后,覺得還是兒子好,于是主動求復合,兒子同意了,說不計前嫌,結婚就是奔著好好過日子去的。她也不嫌棄兒媳曾經的移情別戀,說拿兒媳當女兒一樣看待。而她三十又七的女兒,則認為婚姻麻煩而宣布不婚,成了她不能釋懷的一塊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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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來曾經有一位遠方的朋友,對我講過她的情人。結婚幾年后她發現她先生有外遇,她先生給外遇寫的一本厚厚的情書,把她也感動了,但是她發現自己竟然一點都不生氣,只是難過。也許是出于報復,也許是想要安慰,她遇到了一位比自己小十多歲的博士,是大學講師,兩個人兩情相悅。后來博士結婚了,兩個人就分手了,但是她說,現在還保持著不見面的聯系,就像親人一樣。再后來,她跟先生離婚了,兒女都跟了她。再再后來,她女兒結婚的時候,她告訴了博士。博士在電話里跟她說,讓她好好生活,等她70歲的時候,他會去看她。
有時候我們努力地想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渴望純粹與純凈。可是生活不易,世界上哪有什么說一不二的感情,可以讓人用高尚與低下,來區分人的三六九等和情感的對對錯錯?
那些不期而遇卻又應該忘記的人,只能像親人一樣,不去恨。
就像親人一樣,唯有祝福。
作者:溫手釋冰,湖北武漢人。“聽從內心,無問西東”,一個執著的熱愛自由的人。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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