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睿達原創399,本文52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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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千古情表演,“冼夫人”在觀眾席躍馬揚鞭)
最近去了趟佛山南海,參觀了兩個地方,國藝影視城和廣東千古情。巧了,兩處都位于西樵山景區邊上,一個在東邊一個在西邊,一處人比較少一處人比較多,反差很大。
我拋一個問題,影視城究竟是旅游景點還是影視工廠?當前全國已經有超過400家影視城,當劇組拍攝不足,雞窩比雞多時,各種影視城是空置還是謀轉型?是謀婚慶攝影、騎馬溜街、街頭劇場的小轉型,還是謀全面盤活的大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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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山南海國藝影視城)
01
國藝影視城占地面積比中山影視城要小不少,主要分為明清皇宮、親王府、孔圣園、廣佛街、上海街、香港街、香港九龍城寨、火車站電車站等拍攝功能區。當前,廣東除了佛山國藝影視城、中山影視城外,還有佛山南海影視城、東莞龍鳳山莊影視度假村、惠州魯冰花童話園、江門赤坎影視城和惠州羅浮山影視文化產業基地等。影視城主要功能是影視拍攝,當它們想兼顧旅游經營時普遍存在兩個問題:一是不精致。就是外立面好看,里面空蕩蕩,哪怕外立面也不講究建筑細節,靠劇組使用時再進行外墻、廣告位、窗戶和門頭等二次加工,平時游客進場參觀,就只能看到粗線條的外觀,走近就沒法看了。二是缺經營。園區里缺乏娛樂設施,最多就出租服裝,讓游客到處拍拍照。在影視城里游客基本就只有“走走看看”一種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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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山南海國藝影視城)
但是廣東千古情不同,停車場和公園內擠滿了游客。三個顯著特征:
一是空間利用率高。占地面積90畝,只有市井街、穿越街和波西米亞街三條,每條長度不到200米,除了《廣東千古情》主題演出,其余演出都是街頭快閃式,比如“秋香點唐伯虎”“大話西游”。二是消費場所占比80%以上。免費場所只有“恐怖研究所”“聊齋驚魂”“南海一號”“廣州起義”等四五處,沒有演員參與,只是讓游客自行游玩,其余的全部是餐飲、服裝、手辦等消費場所。三是“等候式消費”。《廣東千古情》這場表演是整個景區的核心,門票價=觀演價是最直接體現,沒有這場演出,其他所有演出和特色消費都不足以吸引游客,而游客為了等候這場演出,會順帶觀看其他演出和游玩其他設施,更會因為等待這場演出而流連在餐飲、手信、服裝等店鋪從而產生二次消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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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千古情街頭快閃)
影視城和千古情,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運營方式,是靜態觀看和互動參與的區別,是一次消費和延伸消費的區別,是眼有所得但碎片化,和心有所得且體系化的區別。
不僅廣東千古情,宋城集團在全國18個城市打造的“千古情”系列都有著不變的外表和變動的內核,不變的是雜糅了各式各樣的表演形式,有盛裝模特走秀、有雜技、有舞蹈、有激光秀、有舞臺劇等,金戈鐵馬、美女佳麗、歷史傳說、激烈打斗,觀眾在一個小時內精神被“情”打動,眼睛被“技”震撼,雖然這些表演每一項單拿出來都是習空見慣甚至算不上高水準,但炒成一碟觀眾就愿意買單,觀眾更愿意買單的,是一個小時讓我了解到這個地方的千年歷史,所謂“給我一天,還你千年”就是這個意思,“本土化”和“模塊化”是演藝文旅在全國得以維持高人氣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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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千古情,與游客互動)
02
接下來,我要討論的影視城能不能做成千古情,或者泛化一點,影視城能不能有一場演出?
聽到反對聲音是這樣的:“演藝文旅在全國已經爛大街,虧損的是多數,賺錢的是個別。”
下表統計了2000年以來全國主題公園開業數量,2010-2019年十年間平均每年開業新園21.6個,2020-2024年五年間平均每年新開20個,數量持平,特大型(2000畝以上)和大型(600-2000畝)開業數量大幅高于中小型公園。也正是特大和大型扎堆,導致投資和回報很難平衡,從業績上看,2024年87家特大型和大型主題公園中有62.79%績效表現差(上海迪士尼樂園為基準100分,低于5分的為績效差),22%的園區處于虧損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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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來源:《中國主題公園發展報告2025》)
但要注意到,當前,中小型的區域性主題樂園正成為主力軍,第一是區域級主題公園對投資規模和用地面積需求不高,通常在300-800畝,投資在10-50億,二線城市能夠承受,比如宋城集團的千古情系列,大部分投入在佛山、三亞、九寨溝、張家界、麗江等二三線城市。第二是投資體量小、維護成本低,可以實現收支平衡,比如華僑城的歡樂谷系列,華強方特的東方神畫系列。第三是多元化,沉浸式和輕資產成為主題公園的潮流,從建造樂園,持有物業轉向運營樂園。比如華強方特開創的“主題公園+城投”模式,2024年華強方特主題公園設計費盈利9.34億元,毛利率高達90.08%,后續更新盈利4.77億元,毛利率76.64%。
這個變化和中國游客40年的品味變遷密切相關。我國旅游業從八十年代至今,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觀光游。看山水花木、園林寺廟,這個階段最有動力和游客互動的除了導游外,要數廟里算命的和尚道士,觀光游屬于短暫的一次性旅游,游客很少重復去,這個階段最大的特征是看靜態的東西。
第二階段是休閑游。有的游客開始抱怨“我上班早起摸黑已經夠累了,為什么休個假旅個游還要天不亮就排隊買門票,排隊看景點,排隊玩游戲,甚至排隊挨餐飲店的宰!”于是到一個安靜的地方小住幾天,一家人輕輕松松去當地只要人不多,哪怕不出名的景點逛,泡溫泉,吸氧吧,露營成了新的時尚,景區在保障吃好住好的同時增加了一些休閑娛樂的項目,提高與游客的互動性。
第三階段是體驗游。這個階段,游客又不滿意了,觀光游是很累,但我能開闊眼界,休閑游倒是不累,但無法增長見識。特別是三代同堂出游越來越普遍后,老人家難得出一趟門,跟你窩在酒店里休閑?他們最期待的是“余生多看看祖國大好河山”,小孩子活潑好動,窩在酒店等于換個地方玩手機,此時作為父母的你一定希望他們能在旅游中增長見識,于是觀光游和休閑游的結合,體驗游產生了。
體驗的本質,是嘗新,是學到東西,見所未見。那種“給我一天,還你千年”的景區不正好是又不累又學到的去處嗎?于是以挖掘一個區域文化為內核,用沉浸式、體驗感、老中青都各得其所的景區火了起來,而這當中“旅游演藝”是最契合當下體驗游的方式。
所以,虧錢的是投入和維護成本過大的主題公園,而中小型區域主題公園,特別是演藝文旅對體驗游的精準切入,一直在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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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肅敦煌《又見敦煌》演出現場)
03
下來,我們要討論用什么方式引進一場演出。有兩種路徑,第一種是給知名演藝品牌一塊地,讓它自己開發建設,第二種是盤活一處已有的景區,交給知名演藝品牌運營。
前文已經分析,隨著房地產熱消退,依靠“房地產+主題公園”的大規模開發模式已難以持續,文旅企業和政府資源進入直接博弈時代,主題公園獨立發展在積極方面體現為新園占地面積顯著減少,土地集約化利用,投資趨于理性,主題化程度顯著提升,本土品牌形成與國際品牌抗衡能力,但也面臨著同質化競爭、創新不足、消費需求升級的挑戰。
如何判斷一座普通城市引入主題公園的風險呢?
中山大學梁增賢教授團隊在研究國內410個主題公園后,將他們劃分為“核心類”“近似類”和“邊緣類”三種類型。核心類景區有明確的表演功能和主題體驗,有商業品牌。近似類景區有主題但識別度不高,商業品牌不明顯。邊緣類景區主題度和品牌度均缺乏。研究指出利用中國神話、地域歷史、文學作品打造文化品牌的“區域級主題公園”正成為城市旅游破圈的重要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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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來源:《中國主題公園發展報告2025》)
研究團隊建立了“主題公園適合落戶城市”評估模型。
首先看宏觀區域,區域級=本市+周邊城市。包括人口、經濟、氣候三個條件。一是2小時車程覆蓋市內外900萬人以上,按30%算,年入園游客不低于280萬人,且市外游客占10%-30%。二是區域范圍內經濟發達,有持續重復消費力。三是氣候條件適宜,全年營業時間較長。
其次看中觀本市,包括交通,本市旅游發展,與周邊競爭合作情況,周邊配套四方面。一是交通要發達,重點看本市→區域中心城市(如廣州、深圳)的交通情況。二是本市旅游基本盤。包括旅游人數、旅游收入、星級飯店數量及本市人口消費習慣(外出旅游頻率,夜間消費頻率)。三是與周邊城市旅游應合作大于競爭。四是周邊配套。商業越好、工業越少、住宅越多就越適合。
最后看微觀選址,包括地塊、交通、區位、人口結構四方面。
團隊對全國39座城市進行了宏觀+中觀打分,結果顯示中觀指標得分高的地級市甚至可以反超區域中心城市,結論是許多運營成功的主題公園并未選擇在區域中心城市,而是選擇周邊的中等地級市。
04
在大灣區黃金內灣的8座城市看“核心類”(有品牌有主題)主題公園分布現狀,廣州有長隆、融創,珠海和澳門共有長隆,深圳有世界之窗、歡樂谷、錦繡中華、華僑城、樂高樂園,佛山有千古情,香港有迪士尼、海洋公園、史努比。只剩下中山和東莞沒有核心類主題公園。
以中山為例。
中山市的宏觀指標其實超過很多地級市,問題在于中觀指標,比如旅游配套不足,周邊城市旅游資源發達,旅游人口被虹吸。這種局面要扭轉。
在當前主題公園剝離房地產,獨立輕資產經營的趨勢下,我建議通過“城投+主題公園”的方式,在盤活中山影視城的同時,引入核心演藝,使之從攝影工廠向主題公園轉變。如下:
第一,講好本土故事。從我看過的“千古情”和“又見”系列來看,模塊化的特點在于無論你講哪里的故事,在表達手法上都追求一是宏大歌舞和敘事場面,二是以觀眾區為舞臺,要么從觀眾頭頂飛過,要么從觀眾區走道穿出,三是引發悲情或豪情,比如敦煌看守人王道士把藏經洞國寶賣給外國人時滿天神佛的悲情,又如獅王爭霸賽被日本浪人挑釁時,黃飛鴻大喝一聲從觀眾席飛出打得日本人滿地找牙的豪情。這都是“模塊化”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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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千古情表演,“冼夫人”飛越觀眾席)
但“本土化”要追求講好自己的故事,讓觀眾哪怕看過再多的“千古情”“又見”“只有”“印象”系列,在這座城市你看到的一定是一臺不一樣的故事,而這臺故事要讓“體驗游”的老中青三代都有所得,增長見識,讓觀眾看完后對這個地方的一千年歷史脈絡、關鍵節點、重要人物豁然開朗。“本土化”是一場演出的核心競爭力,宋城集團的18個千古情系列也不是個個都賣座,在2024年能夠盈利的項目也不過五六個,這和劇本優質,受眾廣泛和定期改進,讓觀眾常看常新有莫大關聯。
比如香山故事,最應該講給觀眾聽的是近代以來走向海洋的故事,封鎖海洋曾經是古代中國走向衰落的開始,而香山人率先走向海洋,引進技術和思想,打破了封建帝制的桎梏,挽救了被日益瓜分的國家。從海島到海洋,從海外到海內,這和其他城市講述農耕文明、中原文明、草原文明敘事結構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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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影視城中山陵前《又見香山》效果圖)
第二,找準自身優勢。按照宏觀,中觀和微觀評估法。粵港澳大灣區的特征是主題公園密集,已經形成矩陣優勢,游客群體中約70%來自廣東省和港澳地區,約30%來自外省,比國內其他區域更能吸引跨省游客。在游客流動規模大、消費能力強、交通網絡發達,主題公園密度大但以游樂園類,生態復合類和冰雪戲水類為主,歷史文化類只有佛山千古情,深圳錦繡中華和世界之窗3處的大背景下,我們需要一張王牌,而不是一堆散牌,拼接入大灣區主題公園的矩陣,避免成為巨大流量的過境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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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來源:《中國主題公園發展報告2025》)
第三,選好合作伙伴和選址。當前,國內主題公園的品牌格局已經形成,建議選取行業頭部合作伙伴,重點是演藝運營項目伙伴。在選址方面按照中觀標準,應避開工業區,選址服務業配套完善地區,選擇地塊小、人口密度高、交通流量大的地塊。
個人更傾向盤活中山影視城,優勢方面一是國企城投和合作方投資小,對現有建筑和布局進行改造,符合當前輕資產、重策劃運營的趨勢,二是中山影視城是5A級景區的一部分,符合當前主題公園依托景區建設(比如千古情依托西樵山景區)的趨勢,三是從千古情景區小空間、高密度經營的模式看,中山影視城也是適合改造的。
要注意的問題是佛山在引入“廣東千古情”項目時為什么沒有將國藝影視城交給宋城集團,而要另外選址聽音湖片區新建?我估計有以下因素:一是國藝影視城的產權仍在香港國藝集團名下,沒有收回佛山國企,這是合作最大堵點,而中山影視城在市屬國企名下。二是建筑形態和規模難以改造。國藝影視城的建筑總體比較高大且不連片,九龍城寨和千古情建筑密度比較接近但是規模太小。但中山影視城的民國街或唐風街連片、體量適合,也契合香山文化的時代背景。三是停車場無法滿足需求,廣東千古情項目占地90畝,但停車場面積約是項目面積2倍,這也是中山影視城的短板。四是國藝影視城新建表演場館空間不足,但中山影視城內部比如黃埔軍校片區、美國景區和英國大教堂片區還有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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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影視城手繪圖)
第四,做好成本和收益計算。成本主要包括新建配套停車場,新建容納3000人以上場館,影視城片區的室內化和適合分租經營改造,上述成本可以和合作伙伴的策劃、運營、人力資源成本進行分攤以及對沖。還可以引入第三方社會資本合作。
收益方面,觀演票是核心收入,在景區內等待觀演而產生的餐飲、游樂、手信禮品的“等候式消費”是第二層收入,在景區外圍產生的住宿和餐飲是第三層收入。旅游演出的產業鏈很長,一臺賣座的演出不僅可以撬動周邊的食、住、行、游、娛、購,甚至可以反過來虹吸周邊城市的客流。比如當前故居17:30停止開放后,周邊的店鋪也跟著關門了,這是典型的附屬消費,一臺有分量的演出特別是夜間場,可以把游客的晚餐,以及觀演后住宿兩項大頭消費連接起來,帶動夜間經濟和過夜經濟,進而改變周邊片區的業態。
這是第五篇建議中山應該有一場商演。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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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1.《中國主題公園發展報告2025》梁增賢、羅卉主編,中國旅游出版社
2.《文旅融合時代的國內旅游演藝研究》葉志良,中國旅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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