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多一針的網紅疫苗排隊打，卻被國內企業忽略了？

今年的呼吸道合胞病毒（RSV）流行季似乎格外長，從仲夏一直持續到了隆冬。

與以往只能通過物理隔離來保護幼小的孩子不同，今年家長們多了一個選擇，即注射3000多元一針的網紅疫苗，來降低RSV感染引發重癥的可能性。但他們也多了一份焦慮。網紅疫苗盡管昂貴，卻不易接種。目前，國內只有少數社區醫院和私立兒童醫院有針，并且通常需要預約等針，排隊時間往往會超過一個月。

這款網紅疫苗，實際上是賽諾菲開發的尼塞韋單抗。尼塞韋單抗本質是直接的抗體藥物，而不是需要激活自身免疫系統來抵御病毒的傳統疫苗，它一旦進入人體，即時發揮作用，副作用也很小。2023年底，尼塞韋單抗在國內獲批。在上一個RSV流行季中，尼塞韋單抗主要在上海的幾家兒童醫院試點應用，到今年RSV感染流行期間，尼塞韋單抗開始在北京、天津、湖北等地擴大基層接種點覆蓋，引發了接種熱潮。

在此之前，尼塞韋單抗早已在歐美國家狂攬數十億美元收入。原研商賽諾菲甚至表示，尼塞韋單抗上市后，造成了前所未有的供不應求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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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針難求的重磅炸彈

眼下，RSV已經成為引發嬰幼兒下呼吸道重癥感染的首要元兇。大多數孩子都會在1歲前感染一次RSV，但如果這次感染發生在小月齡，就可能引起肺炎、支氣管炎等重癥，不得不住院治療。數據顯示，3月齡及以下嬰兒感染RSV的住院率可以達到10%～20%，這部分患兒也成為每年冬春季兒童重癥監護室的主要收治群體之一。

現階段，RSV感染的預防用藥包括疫苗和預防性單抗。其中，RSV疫苗以人們熟悉的Arexvy和Abrysvo為代表。但RSV疫苗主要應用于成年人，嬰幼兒的RSV預防則采用預防性單抗為主。在尼塞韋單抗上市前的二十多年間，這個領域長期被一款單抗老藥壟斷，但整體的防控效果不算理想。

1998年，MedImmune開發的帕利珠單抗獲批在美國上市，成為全球首個預防RSV感染引起的嚴重下呼吸道感染的預防性單抗。不過，帕利珠單抗的缺陷也很明顯，即適用范圍很窄。按照要求，帕利珠單抗只能用于RSV流行季開始時不滿6個月的早產兒，或者患有支氣管肺發育不良、先天性心臟病等特定疾病的2歲以內兒童。換言之，大多數嬰幼兒并不適用帕利珠單抗。

即便如此，帕利珠單抗上市后仍快速打開市場，為MedImmune創造了十分可觀的商業價值。2007年，阿斯利康以150億美元高價收購MedImmune。被阿斯利康收入囊中后，帕利珠單抗的銷售更是一路扶搖直上。2008年，帕利珠單抗的銷售額就突破12億美元，次年便攀升至13.5億美元，成為重磅炸彈藥物。即便是在受到尼塞韋單抗上市沖擊的2024年，帕利珠單抗的銷售額也達到5.01億美元。RSV預防性單抗的市場號召力，可見一斑。

相比帕利珠單抗，尼塞韋單抗最明顯的優勢，是可以適用于健康的嬰幼兒。按照要求，尼塞韋單抗可以用于即將進入或出生在第一個RSV感染季的新生兒和嬰兒，包括健康的嬰幼兒，和原本帕利珠單抗覆蓋的群體。

2022年和2023年，尼塞韋單抗相繼在歐盟和美國獲批，并趕在2023年的RSV流行季在歐美市場推廣，市場被瞬間點燃。據當年的新聞記載，尼塞韋單抗在上市的多個市場上都出現了供不應求的盛況。

以美國市場為例，彼時，美國疾控中心曾專門發布健康警報，明確尼塞韋單抗供應有限，要求醫療機構調整用藥優先級，規定100毫克劑量優先供給6個月以下嬰兒以及有基礎疾病的高風險嬰兒，并且嚴禁給體重達到5公斤的嬰兒使用兩支50毫克劑量，以此節省藥劑留給小體重嬰兒，甚至還暫停了8-19個月符合帕利珠單抗用藥條件兒童的尼塞韋單抗使用。

然而，尼塞韋單抗的市場缺口仍然巨大。2024年RSV流行季，美國有約240萬嬰兒符合用藥條件，龐大的人群集中涌向醫療機構，頻頻讓診所和醫院頻頻無藥可施。實際上，早在上市前，賽諾菲就為尼塞韋單抗制定了遠超以往兒科免疫制劑上市規模的供應計劃，但實際需求仍遠超預期。

根據賽諾菲公布的財報，2023年，尼塞韋單抗帶來銷售收入約5.98億美元。在需求爆發的2024年，尼塞韋單抗的全球銷售額達到18.29億美元。上市僅2年，尼塞韋單抗就躋身重磅炸彈藥物之列。2025年，尼塞韋單抗重點開拓歐美以外的市場，成為賽諾菲的首要業績增長點。財報顯示，到2025年前三季度，尼塞韋單抗銷售額為約8.6億美元，同比增長19.8%，成為賽諾菲疫苗板塊僅有的正增長單品。其中，歐美以外市場呈現526.7%的爆發式增長。

02

持續爆發的需求

時間來到2025年的RSV流行季，尼塞韋單抗的供應依然緊張。

這一次，賽諾菲提前準備，將尼塞韋單抗的產能提升至上市初期的3倍，并增設了大量生產基地。在2025年第三季度初，賽諾菲就提前啟動了尼塞韋單抗的全球配送工作，配發與2024年全年劑量持平的針劑。而從目前國內注射排隊的情況來看，增加供應后的尼塞韋單抗，仍難滿足全球爆發的巨大需求。

值得注意的是，尼塞韋單抗一針難求的背后，是全球嬰幼兒RSV預防需求的急劇釋放。圍攻尼塞韋單抗之外，這份需求也正讓其他同類藥物變得供不應求。

一方面，新的RSV預防性單抗一上市就被賣爆。2025年6月，另一款用于嬰幼兒的RSV感染預防性單抗Clesrovimab，在美國獲批上市。Clesrovimab由默沙東開發，同樣用于預防新生兒和出生在或進入首個RSV感染季的嬰兒的RSV下呼吸道疾病。在2025年的RSV流行季，新上市的Clesrovimab被寄予厚望。

從公開的信息來看，目前上市的兩款RSV預防性單抗在適應癥范圍、用法用量、防護市場、臨床數據等方面都十分接近。主要的區別在于，經過適應癥拓展，尼塞韋單抗可以被用于8~19月齡的兒童，來防護第二個RSV流行季的感染風險。在歐盟，這部分兒童的年齡上限被放寬到2周歲。此外，不同于尼塞韋單抗需要區分嬰幼兒的體重來選擇不同規格的針劑，Clesrovimab針對不同體重的嬰幼兒采用統一劑量進行肌肉注射。臨床試驗數據方面，Clesrovimab的防護效果略優于尼塞韋單抗，但后者的不良反應發生率明顯低于前者。

據報道，Clesrovimab的原研商默沙東已經感受到市場壓力，獲批次月就開始接收Clesrovimab訂單，并且在2025年的RSV流行季開始前就啟動發貨。目前，盡管默沙東官方正常開發Clesrovimab的訂購渠道，但仍然設置了供應限制。比如，根據美國疫苗兒童計劃（VFC）要求，為了緩解Clesrovimab的供應壓力，在2025年RSV流行季訂購Clesrovimab的醫療機構，可能需要同時訂購尼塞韋單抗。

另一方面，曾經的RSV明星疫苗憑借嬰幼兒適應癥彎道超車。2023年5月，GSK開發的Arexvy和輝瑞開發的Abrysvo前后腳在美國獲批上市，曾轟動一時。作為全球僅有的兩款針對RSV的老年人群疫苗，Arexvy和Abrysvo填補了多年的臨床空缺。

背后的GSK和輝瑞也隨之開始了在RSV疫苗領域的較量。上市首年，Arexvy憑借 “全球首款RSV疫苗” 的先發優勢，狂攬15.43億美元銷售額，遠超Abrysvo的同期業績。不過，Arexvy和Abrysvo的增長，在第二年戛然而止。2024年6月，美國疾控中心調整了RSV疫苗的接種指南，建議所有75歲及以上的成年人以及60-74歲高風險人群接種單劑RSV疫苗，砍掉了大半Arexvy和Abrysvo適用人群。

受此影響，2024年，Arexvy和Abrysvo的銷售額都大幅下降。尤其是Arexvy，銷售額跌去超過一半。到2025年，兩款明星疫苗的頹勢仍在持續。但轉折出現在2025年第二季度，兩款疫苗的銷售狀況出現了分化。背后的原因在于，2024年8月，Abrysvo獲批被用于妊娠32-36周的孕婦，從而保護新生兒免受RSV感染。當Abrysvo也將觸角伸向嬰幼兒群體，它立即重新變得搶手。2025年第二季度，Abrysvo銷售額同比增長155%，并因此反超Arexvy。

如果對比Arexvy、Abrysvo和尼塞韋單抗三者的銷售表現，結論會更明顯。三款藥物上市時間和適應癥都十分接近，區別在于適用人群不同。適用于成年人的Arexvy和Abrysvo，盡管在上市之初創造了更大的商業價值，但不確定性也更高，在政策的波動中急轉直下，適用于嬰幼兒的尼塞韋單抗則表現穩定。2025年第二季度，疊加嬰兒適用人群后，Abrysvo也顯示出強大的增長勢能。

03

國產何時跟進？

視線回到國內，盡管有著十分可觀的銷售前景，開發適用于嬰幼兒RSV預防性單抗，在國內尚屬于冷門賽道。動脈網搜索發現，當前，國內在研的嬰幼兒RSV預防性單抗僅有4款。目前，開展進度較快的是泰諾麥博的TNM-001，和瑞陽生物的RB0026，均已經進入Ⅲ期臨床試驗。

其中，泰諾麥博的TNM-001是國內進展最快的RSV預防性單抗，此前的定位是全球第三款、國內首款適用于健康及高危嬰幼兒的長效單抗。IIb期臨床試驗顯示，TNM-001對需就醫的 RSV下呼吸道感染保護效力達66.2%，對需住院的相關感染保護效力達82.3%。這個數據與默沙東的Clesrovimab十分接近，甚至在減少住院風險方面優于后者。目前，TNM-001已經完成了Ⅲ期臨床試驗的關鍵數據收集，預計最快可能在2027年的RSV流行季上市。

另一款RSV長效單抗瑞陽生物RB0026，目前正在進行全國約60家中心的Ⅲ期臨床試驗，同樣爭取趕在2027年的RSV流行季獲批上市。值得注意的是，為了保障上市后供應，瑞陽生物計劃總投資7.85 億元建設年產160萬支生產線，預計會在2026年3月投產。

換言之，至少要在2年后的RSV流行季，才會有國產的RSV預防性單抗進入市場。背后的原因在于，一方面，適用于嬰幼兒的RSV預防性單抗開發難度、周期長。由于RSV預防性單抗所靶向的RSV F蛋白前構象穩定性差、生產工藝難度大，相關藥物本身的開發失敗率極高，加之一旦選擇嬰幼兒適應癥，即會在臨床試驗樣本、安全性和劑量探索、終點設計方面增加難度。RSV預防性單抗的開發，不是一條好走的路。

另一方面，RSV預防性單抗開發在一級市場的熱度較低。RSV預防性單抗的開發難度大，上市后的應用拓展空間又不及RSV疫苗，開發的性價比并不高，導致大量資金和資源流向RSV疫苗和小分子藥物。根據動脈橙數據庫，國內在研的RSV疫苗有超10款。其中，臨床進展最快的是邁科康生物的重組RSV疫苗，已經進入Ⅲ期臨床試驗，艾棣維欣的ADC110、阿法納生物的mRNA RSV 疫苗、神州細胞的SCT630等，則正處于Ⅱ期臨床試驗階段。不過，除了艾棣維欣的ADC110將目標人群定位在6月齡至5周歲的兒童外，在研產品仍以成人疫苗為主。

三千多一針的網紅疫苗排隊打，國內跟進開發者卻寥寥，正體現了垂直領域藥品開發的供需矛盾。如何在分析新藥開發可行性的同時，充分考慮實際的臨床需求，這無疑考量著開發團隊的智慧。

*封面圖片來源：123r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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