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袁克文逝世，送葬隊伍多達4000多人，幾千妓女自愿參加

1931年4月24日清晨，天津西沽桃花堤霧氣未散，一支浩浩蕩蕩的喪隊沿河而行。白綾招展，鑼鼓低沉，前排抬棺的幫眾步伐齊整，后面是一大片頭系白繩的青樓女子。沿路百姓議論聲此起彼伏——“袁二公子，還真是風(fēng)光到了最后”。

人數(shù)之多，出乎巡捕房預(yù)料。警署原本只批了三十名警員維持秩序，不到半刻鐘就被人潮淹沒。統(tǒng)計結(jié)果：執(zhí)紼者兩百余人，前來送行的徒弟朋友近四千，另外還有上千名自愿趕來的妓女。這種場面，即使在民國名流葬禮中，也算罕見。

追悼禮結(jié)束，一位灰衣文士低聲提起一個月前的往事：“那晚他還說要多買幾塊地，誰料說完就走。”旁人嘆息。此人正是袁克文晚年常往的老友方地山。3月初，袁克文曾捧著病軀去方宅喝茶，談到長女家宜的墓地，忽然冒出“多買些地”這句話。方地山當(dāng)時只覺玩笑，如今想來，像是預(yù)感到了什么。

袁克文猝逝的直接原因是猩紅熱復(fù)發(fā)。醫(yī)生囑咐靜養(yǎng)，他卻悄悄溜回法租界國民飯店，與相熟的花魁飲酒。夜深風(fēng)冷，他披著長衫步出包房，連連咳嗽，卻仍笑著對侍者說：“藥先放著，回頭再用。”兩天后高燒不退，3月22日晚間，心臟衰竭，不治。

病榻旁，只剩一支筆筒與二十塊現(xiàn)大洋。太太劉梅真強忍悲痛翻找遺物，連治喪費都湊不齊。消息傳開，他在津門結(jié)交的徒弟兄弟主動捐銀，幫里執(zhí)事楊子祥披麻領(lǐng)隊，三日之內(nèi)布置完靈堂。煙花女子也紛紛送來花圈，她們說袁二少“出手闊，待人和，從不失言”，送他最后一程，是情分。

若把時間撥回到1910年前后，袁克文是另一幅模樣。彼時他留京隨父，京師公卿之子爭相結(jié)交，他卻偏愛混跡勾欄瓦肆。文人酒局、票友雅集，他張口便成曲，揮毫即成聯(lián)。說書先生形容他“出口成段子”，一點不夸張。也是在這一時期，他寫成《天嬌詞》《雪浪琴聲》等艷情稿，暗地里傳抄。

生于1890年，袁克文聰慧自恃。七歲能背《左傳》，十歲寫駢文，十三歲通音律。家人管不住他的淘氣，唯有父親袁世凱對這個次子另眼相看。慈禧太后壽辰那次，袁世凱帶他進宮獻壽。老太后瞧見俊朗少年，笑問李蓮英：“皇族里有沒有合適的閨女？”李總管唯唯諾諾。袁世凱暗自心驚，趕忙謊稱孩子已訂親，回津后一口氣給兒子辦了婚禮，新娘便是出身書香的劉梅真。

婚姻并未束縛袁克文的腳步。他看上海十里洋場的燈火，興致所至，竟迎娶名妓薛麗清為側(cè)室。薛麗清性子自由，與袁府規(guī)矩格格不入，幾年后帶著兒子悄然離去。那孩子名叫袁家騮，后來成了理論物理學(xué)教授，被譽為“中子物理開路人”。坊間提到這段往事，總感慨命運離奇。

袁世凱稱帝失敗后家勢驟變，袁克文南下上海開設(shè)書畫局，順帶經(jīng)營賭桌。時人說“袁二少吃喝嫖賭樣樣精”，但也承認他揮金如土、仗義疏財——落魄文士求字，他當(dāng)場揮筆；巡捕房扣了青樓姐妹，他掏錢擺平。正因如此，他在三教九流都有面子。

那幾年，他養(yǎng)成吸食鴉片的壞習(xí)慣。白天作詩寫畫，夜里點燈吞云。朋友勸戒，他回答：“身在亂世，不醉不活。”語氣輕淡，卻透出倦意。鴉片加速了身體的崩潰，不過才四十出頭，已是滿面病容。

1920年代末，袁克文客居天津，常年包下國民飯店頂樓套間。窗外便是法租界的石板街，酒色聲影，一覽無余。家里長輩偶爾勸他回府，他只是笑笑：“家門太靜，住不慣。”這一笑，隔絕了妻子與子女，也隔絕了規(guī)矩與責(zé)任。

1929年冬，長女家宜染病，他晝夜守在床前。有人以為他薄情，其實對家宜，他有罕見的柔軟。家宜彌留之際，他抱著女兒低聲念詩，淚水濕透衣襟。女兒入土后，他無比頹唐，自嘲“紙醉金迷的報應(yīng)來了”。

兩年不到，他自己也倒下。臨終時拉著次女家祉的手低語：“你親娘另有其人。”話音微弱，未及交代姓名便撒手。家祉茫然失措，旁人不敢多問。

袁克文的葬禮之所以排場巨大，不僅因他是袁氏后人，更因為他在青樓、戲園、票房積下的人情。舊日煙花女子自掏腰包買了白布，結(jié)成方隊為他哭靈。沿街看客驚訝，有人卻說：“他生前對她們好過，這叫報恩。”

棺木最終安葬在桃花堤，與先亡的女兒家宜及如夫人眉云合穴。碑文由書法名家鄧散木操刀，只寫八字：“放浪形骸，才情無雙。”簡短，卻也精準。人物已去，故事散落在京津滬的舊巷，茶余飯后仍有人提起袁二公子的瀟灑與荒唐，半嘆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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