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9月26日清晨,北京西郊機場霧氣微涼。一位白發(fā)老人扶著護衛(wèi)的臂膀,緩緩登上一架蘇制里-2民航機。八十歲的人第一次離地千米,他的名字叫李漱清。
艙門合上,螺旋槳轟鳴。機窗外,天安門與中南海的屋脊很快縮成棋盤大小。老人緊握扶手,眼里卻閃著孩童般的好奇。幾小時前,他剛從豐澤園出來,主席親自把他送到車邊,反復叮囑機務人員,“務必照顧好李先生。”
一趟“試航空”的心愿,為何得到如此規(guī)格?原因要追溯到三年前。1949年11月17日,中南海收到一封來自湖南韶山的家書——字跡雋秀,卻寫滿焦慮:李介候想弄清長兄李耿侯的下落,同時向同鄉(xiāng)毛澤東表達祝賀。
主席拆信之后,沉默良久。那天夜里,他親筆回信:“自一九二八年寧岡一別,僅聞殉難。”短短數(shù)句,既確認犧牲,也送上問候。信抵韶山,七十多歲的李漱清老淚縱橫。長子、次子、長孫先后戰(zhàn)死的事實,終于落槌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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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件往返,讓兩人重新連上電報線。其實在韶山,毛家與李家只隔幾里稻田。1907年,十四歲的毛潤之被父親勒令暫別私塾,半耕半讀。那年夏天,他頂著烈日走到陳家橋,第一次拜見剛學成歸鄉(xiāng)的李漱清。
李漱清提出“棄廟興學”,要把破舊祠堂改成新式學堂,鄉(xiāng)鄰們搖頭,少年潤之卻被深深吸引。李漱清拿出《史記》《天演論》與算術(shù)課本,告訴他:“書要自己質(zhì)疑著讀。”兩年里,少年每晚干完農(nóng)活就到老師家借燈光。日積月累,視野驟然開闊。
多年奔波,師生各自漂泊。1927年廣州農(nóng)運講習所解散后,李漱清回鄉(xiāng)。此后音訊斷斷續(xù)續(xù),直到那封1949年的家書再度牽線。主席在信末加了一行字:“烈士證明,當即辦理。”縣政府第二天便完成手續(xù),老書記員回憶說:“文件極快,蓋章不用半天。”
1952年夏天,主席收到鄉(xiāng)鄰鄒普勛的信,得知李漱清身體尚可,立刻回信:“煩請偕李先生同來京城。”湖南統(tǒng)戰(zhàn)部很快把李漱清、張干、羅元鯤和鄒普勛四位老人護送北上。9月21日深夜,列車停進前門站,豐澤園已準備好房間和湘菜。
幾天后,主席抽空接見。門一推開,他快步迎上:“李先生,辛苦了!”老人把懷里臘肉塞過去:“土里刨的味道,你可別嫌粗。”兩人相視而笑,與昔日師生飲水對坐的場景重疊。
夜談至燈盡油枯,李漱清忽然想起舊事,抬頭問:“你那個乖巧的伢子哩?”指的是他當年常抱在膝上的毛岸英。室內(nèi)頓時靜下。主席端著茶碗,沒有答話,眉宇壓出一絲痛楚。幾秒后,他轉(zhuǎn)身喚來女兒:“這是我的老師們。”一句輕描,卻把傷痛硬生生壓回心底。
老人心中一怔,卻未追問。第二天,他寫小條遞給警衛(wèi):“余年八十,欲試航空,可否?”條子很快送到桌前。主席看過,放下批閱文件:“可以,安排!”隨后批示民航局,借來一架里-2,飛行高度八百米,繞城三十分鐘,特別備氧與備糖。
飛機在八達嶺上空折返時,李漱清側(cè)身眺望長城。云影緩緩掠過墻垣,他輕聲念出《晉書》中句子:“對吾飲者,唯有明月。”同行的張干聽見,微微點頭。那是長子李耿侯生前常吟的句子。
北京之行結(jié)束,湖南省人民政府聘他為省文物委委員,又調(diào)他入省文史館。此后,他定期寫信,把湘中農(nóng)村的新情況、新難點報告北平。郵件語氣平實,卻總能直指癥結(jié),讓辦公廳同事感嘆“鄉(xiāng)賢勝過調(diào)查組”。
1957年春,老人病重。他囑咐家人:“告訴他,好好保重。”7月消息報到中南海,主席放下批件,眼眶泛紅。身邊秘書記下那晚日程:批閱文件停止十五分鐘,室內(nèi)無聲。
師生緣分至此劃句號,卻早已寫進彼此生命。李家兩子一孫的犧牲證明安靜地擺在韶山故居,主席親筆為其批示。那臺里-2民航機早已退役,可航跡之下的故事,依舊在故鄉(xiāng)老井邊口口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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