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
1922年春，奉天城飄著細(xì)雪。張作霖裹緊身上那件“謙祥益”綢緞莊的暗紋長衫，踩著青石板路往帥府走——他剛查完城南哨卡，沒帶一個衛(wèi)兵。
“站住！”一聲斷喝炸響。
張作霖抬頭——帥府朱漆大門前，站著個扛漢陽造的愣頭青。
燈籠光映著那人胸牌：李二狗，新兵。
“開門。”張作霖皺眉。
他出門時嫌麻煩，沒帶證件。
“沒有參謀長手諭，誰也不能進(jìn)！”李二狗槍口往下壓了壓，槍栓咔嗒響了一聲。
張作霖氣笑了：“我出門忘帶證件了，開開門。”
“軍令如山！”李二狗梗著脖子，“別說忘帶，你就是把證件吃了，沒手諭也別想進(jìn)！”
張作霖瞇起眼——這新兵，軸得有意思。
他故意壓低嗓子：“你看清楚！我是張作霖！”
“你就是張作霖的爹——”李二狗扯著嗓子喊，“也不能進(jìn)！”
張作霖一怔，隨即怒火竄上腦門。
他當(dāng)了多少年“東北王”，哪受過這氣？正要發(fā)作，遠(yuǎn)處傳來腳步聲——衛(wèi)兵隊巡邏過來了。
“大膽！”衛(wèi)兵隊長舉著槍沖過來，“這是大帥！”
李二狗愣了愣，轉(zhuǎn)頭看張作霖。月光下，張作霖的臉黑得能滴墨。
他以為這新兵要跪地求饒，沒想到李二狗“啪”地立正，扯著嗓子喊：“報告大帥！李二狗按軍令行事，無錯！”
張作霖的怒火突然散了。
他盯著李二狗，突然大笑：“好！好一個軍紀(jì)嚴(yán)明！”他轉(zhuǎn)身對衛(wèi)兵隊長，“明天把參謀長叫來，我要重新修訂門禁制度！”
衛(wèi)兵隊長懵了——大帥這是氣糊涂了？
“愣著干什么？”張作霖一腳踹在隊長屁股上，“去！告訴參謀長，就說我張作霖，被自家新兵攔在門外了！”
次日清晨，校場鼓聲震天。
張作霖站在點將臺上，臺下站著三千官兵。
李二狗被兩個衛(wèi)兵押著，站在最前排——他以為自己要被槍斃。
“昨天夜里，”張作霖開口，聲音傳遍校場，“我張作霖，被一個新兵攔在了自家門口。”
臺下嘩然。
有人偷瞄李二狗，有人低頭憋笑。
“他叫李二狗。”
張作霖抬手指了指，“他說‘軍令如山’，說‘你就是張作霖的爹也不能進(jìn)’。”
臺下哄笑聲炸開。
李二狗臉漲得通紅，頭埋得更低。
“笑什么！”張作霖突然吼了一聲，“你們笑他傻？笑他軸？我告訴你們——”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奉軍要的就是這種傻！這種軸！”
校場瞬間安靜。
“從今天起，”張作霖掃視全場，“李二狗，升排長！”他轉(zhuǎn)頭對參謀長，“門禁制度改了——夜間無證件者，無論何人，一律不準(zhǔn)入府！包括我張作霖！”
參謀長臉色變了：“大帥，這……”
“這什么這？”張作霖瞪他一眼，“你貪污軍餉的時候，怎么不說‘這’？”
參謀長渾身一顫，低頭不敢言語。
李二狗懵了。他抬頭看著張作霖，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別愣著。”張作霖走過去，拍了拍他肩膀，“從今天起，你管帥府門禁。
記住——”他湊近李二狗耳邊，“誰要是硬闖，給我往死里打。
打死了，我擔(dān)著。”
李二狗喉結(jié)動了動，突然單膝跪地：“謝大帥！”
張作霖大笑，轉(zhuǎn)身往點將臺下走。
走了兩步，他突然回頭：“李二狗——”
“在！”
“你娘的病，我派人治。”
張作霖頓了頓，“治好了，接來奉天，我養(yǎng)她。”
李二狗眼眶紅了。他重重磕了個頭：“謝大帥！”
三個月后，直奉戰(zhàn)爭爆發(fā)。
李二狗的排被派去守城南要道。
戰(zhàn)前，他蹲在戰(zhàn)壕里，摸著新發(fā)的毛瑟槍，對身邊的老兵說：“咱得守住。
大帥說了，軍令如山。”
老兵笑：“排長，您這口頭禪，跟大帥學(xué)的？”
李二狗沒笑。
他盯著前方黑壓壓的敵軍，握緊了槍：“準(zhǔn)備——”
槍聲驟響。
這場仗，李二狗的排死了七個人，但沒讓敵人前進(jìn)一步。
戰(zhàn)后，張作霖親自來慰問。
他看著李二狗血污斑斑的臉，突然問：“二狗，后悔嗎？”
李二狗搖頭：“不后悔。大帥說過，軍令如山。”
張作霖笑了。他轉(zhuǎn)頭對參謀長說：“看見沒？這就是我要的兵。”
參謀長低頭，沒敢接話。
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李二狗的母親被接到了奉天。
張作霖派人送了套小院，還派了個丫鬟伺候。
老太太拉著李二狗的手，老淚縱橫：“兒啊，咱遇上貴人了……”
李二狗沒說話。
他摸著胸前的排長徽章，想著那夜張作霖的話——“軍令如山”。
而此時的參謀長，已被秘密調(diào)查。
張作霖盯著桌上那份貪污賬本，冷笑：“敢在軍紀(jì)上動手腳——”他突然抓起賬本，狠狠摔在地上，“找死！”
李二狗不知道這些。
他只知道，自己的排又要換防了。這次，是去山海關(guān)。
出發(fā)前夜，他站在帥府門口，望著那扇曾攔住張作霖的大門，突然笑了。
“排長，笑啥呢？”老兵問。
李二狗搖頭：“沒啥。就想，這世道，還真有講理的地方。”
老兵也笑了。兩人轉(zhuǎn)身，往軍營走。
月光下，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把刺破黑夜的刀。
而此時，參謀長的書房里，一封密信正被點燃。
火苗竄起時，窗外閃過一個人影——那身影，像極了李二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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