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五年十月的重慶,嘉陵江水面漂著細碎陽光。下午三點,紅巖村臨時駐地的院門被敲響,消息說張恨水到了。院內隨行人員對這位“通俗小說大王”并不陌生,卻沒人料到毛主席會把當天所有會面順序往后挪,單留出兩個小時與他長談。
![]()
在這里見面之前,兩人實際上已經“相識”多年。三十年代,長征途中隨軍報紙偶爾連載《啼笑因緣》,毛主席邊行軍邊讀,只要遇到缺頁就讓通訊員去別的連隊借來補齊。戰士們只知道首長喜歡看“故事書”,不知他在審閱小說里社會氣息的濃淡與人物性格的張力。張恨水的文字,恰好能讓政治家體會市井情緒的流向。
張恨水到訪時,談判形勢微妙。陪同人員原以為兩位作家會從時局切入,沒想到毛主席開口一句:“你的‘金粉’比重慶的霧氣還要有名。”一句玩笑,氣氛松動。張恨水略作躬身:“領袖在此,晚生怎敢班門弄斧。”毛主席搖頭:“別客氣,你的作品通俗,卻能窺大世。”
接下來,話題從情節編織跳到素材來源。張恨水坦言,多數男女糾葛并非親身經歷,而是采訪、筆記和茶樓閑談拼湊而成。“原來外界猜測有誤。”毛主席把茶盞放下,輕輕一笑。短短幾句話,政治與文學的距離被壓縮到書桌一臂之間。
![]()
有意思的是,毛主席并未停留在小說,還主動提到自己青年時期寫下的《賀新郎·別友》。詞中“汽笛一聲腸已斷”隱含著對楊開慧的懷念。院中忽然安靜,只有燃香煙頭的火星閃動。張恨水聽完,沉默片刻,說:“那些情深處,晚生寫不了。”這句評價不算場面話,習慣鋪陳市井離合的張恨水很清楚,悼亡詞里暗含的震蕩,比任何市民愛情更決絕、更遼闊。
隨后,毛主席順勢詢問張夫人周南的詩稿。他拿過紙頁,看見“嫁得相如已十年,一籃紅翠休嫌薄”幾句,點頭稱妙。對聯之間,苦樂同在,恰似他們此刻身處的山城:巷陌縱橫,槍聲尚未散盡,卻有人在樓上寫詩買米。復雜現實與細膩情感交疊,這正是中國革命時代的日常。
時間推到傍晚,周恩來進門提醒外出行程。毛主席起身,吩咐警衛把延安粗布、小米、紅棗打包送客。贈禮看似簡樸,卻暗示一種接納:新中國需要能寫“市井愛情”又了解“時代風云”的作家。同年冬,國民黨特務策劃拉攏未果,陳立夫感嘆“連張恨水都被他們統戰了”,這一句成為談判內幕的邊角注腳。
張恨水決定留下,并非一時沖動。他清楚自己三段婚姻的曲折,知道市民在動蕩年代對安穩的渴望。他從報館、戲院、寓所看盡人情,最終在紅巖村聽到一句“作品窺大世”,那份認可比任何出版酬金都踏實。
一九五九年,周南病逝。張恨水收筆停稿,腦溢血時常發作。有人勸他續寫《啼笑因緣》以解頹意,他搖頭。對他而言,愛情故事的終章已在紅巖村那段對話里埋下:深情可以散見煙火日常,但最厚重的悼亡詞只能寫一次。
一九六七年二月十五日清晨,張恨水倒在北京寓所,手邊放著舊版《虞美人·枕上》。兩十一年前毛主席在重慶誦讀的詞,旁人翻過只見淡淡鉛字,他卻讀出在戰亂與風雨中不滅的那束火光。
2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