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城南英雄救美，長庚坊現驚人血腥案件。

長庚坊的玉階生了薄露時，沈硯正靠在鎏金蕉葉旁揉額角。

他那身墨色寬袖衫沾了夜露，下擺還墜著市井酒肆的泥點 —— 半個時辰前，他剛在城南破廟里攔下三撥搶 “青麟丹” 的亡命徒。此刻他肩上的劍鞘還凝著血痕，偏生指尖拈著串剛買的糖霜梅，梅子的甜香混著劍上的血腥氣，在這仙宮似的長庚坊里撞出股荒誕的暖意。

“沈先生這是…… 又去攪渾水了？”

軟膩的女聲裹著香風撞過來，沈硯抬眼便見幾個穿翠色宮裝的舞姬，正倚著朱欄笑看他。長庚坊是九嶷城最金貴的地兒，連掃階的僮仆都佩著玉玨，偏他這滿身煙火氣的劍客，倒成了坊里?？?。

“替朋友看個東西罷了。” 沈硯把最后顆糖梅丟進嘴里，舌尖裹著甜意含糊道，“對了，你們坊主的那壺‘忘憂’，今日可溫好了？”

舞姬們捂著嘴笑：“坊主說啦，沈先生要喝，得先把劍上的血擦干凈 —— 不然污了她的玉盞?！?/p>

沈硯低笑一聲，解下腰間的布巾擦劍鞘。布巾是粗麻織的，邊角還繡著朵歪歪扭扭的蘭草，是城西面攤老板娘的小女兒送他的。他擦劍的動作很輕，像是怕蹭壞了那朵蘭草，倒叫一旁偷看的舞姬紅了臉。

正擦著，玉階那頭忽然起了騷動。

幾個穿玄甲的侍衛推著個灰衣人過來，那人身形佝僂，卻死死攥著個布包。沈硯掃了眼，指尖忽然頓住 —— 布包的系帶，是他今早才給朋友系的 “鎖心結”。

“這賊子偷了城主的玉佩！” 侍衛長踹了灰衣人一腳，“拖下去杖斃！”

灰衣人疼得蜷縮起來，布包卻沒撒手。沈硯忽然抬步，寬袖掃過玉階的露水，恰好擋在侍衛身前：“這包是我的，勞煩諸位還給我。”

侍衛長瞪眼：“你是何人？敢攔城主府的差事？”

“我是誰不重要?！?沈硯指尖在劍鞘上敲了敲，那枚沾了糖霜的指尖，此刻泛著冷意，“但這包里的東西，不是你們能動的?！?/p>

空氣驟然凝住。長庚坊的風都停了，舞姬們的笑僵在臉上，連遠處的云氣都似裹了冰。侍衛長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卻沒敢動 —— 九嶷城誰不知道，這墨衣劍客的劍，比城主府的令牌還管用。

正僵持著，朱欄后忽然傳來環佩叮當。

穿月白衫的女子緩步走出，發髻上的珍珠垂到肩窩，正是長庚坊主蘇晚。她瞥了眼布包，又看了看沈硯沾了泥點的下擺，忽然笑了：“不過是顆青麟丹罷了，城主府犯得著動這么大的陣仗？”

侍衛長臉色驟變：“坊主這話……”

“我話還沒說完?！?蘇晚執起玉盞抿了口茶，茶霧裹著她的聲線，輕得像云，“這丹是沈先生的朋友托他保管的，你們要拿，得先問過他的劍。”

沈硯挑了挑眉，把布包接過來打開 —— 里面哪有什么玉佩，只有個青瓷瓶，瓶身還貼著面攤老板娘寫的 “平安” 二字。他把瓷瓶揣進懷里，對蘇晚拱手：“謝了。”

蘇晚指尖劃過玉盞的紋路：“謝我做什么？你那壺忘憂，還沒給我酒錢呢。”

侍衛們灰溜溜退走時，沈硯已經坐在了朱欄旁的玉案前。蘇晚溫的 “忘憂” 泛著琥珀光，他卻忽然問：“你怎么知道這是青麟丹？”

“九嶷城的事，哪有我不知的?！?蘇晚撐著下巴看他，“倒是你，放著頂尖劍客不做，偏要管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 城西面攤的賬，你都替人結了三個月了?！?/p>

沈硯端著酒杯的手頓了頓，忽然笑了：“總不能看著孤兒寡母餓死吧？”

“那你自己呢？” 蘇晚的指尖蹭過他布巾上的蘭草，“你這劍，多久沒飲過真正的血了？”

沈硯抬眼看向坊外的云氣。那云是青藍色的，像極了他當年在北境見過的極光。那時他的劍染滿敵寇的血，連眼瞳都是紅的，哪像如今，連擦劍都怕蹭壞朵繡歪的蘭草。

“劍是用來護人的，不是用來殺人的。” 他把酒杯湊到唇邊，酒液暖了喉，“當年我提著劍闖北境，是想護著家國；如今守著這九嶷城，是想護著這些…… 煙火氣?！?/p>

蘇晚看著他沾了糖霜的指尖，忽然低笑出聲。長庚坊的云氣又動了，裹著甜香與酒香，纏在他的墨色寬袖上。舞姬們的弦樂又響起來，軟膩的調子裹著風，吹得玉階的露水滴答作響。

沈硯喝完最后口酒，起身拍了拍下擺的泥點。劍鞘上的血痕已經干了，布巾上的蘭草卻依舊鮮活。他對蘇晚拱手：“酒錢明日給你 —— 城西的面攤，該出攤了?！?/p>

蘇晚揮了揮袖，笑罵：“滾罷，下次再帶血進來，我把你連人帶劍扔出去。”

沈硯的笑聲裹著風，消失在玉階盡頭。舞姬們探出頭看，只見那墨色身影混進了市井的煙火里，肩上的劍鞘，還沾著長庚坊的露。

后來有人問起沈硯，說九嶷城最金貴的長庚坊，怎么容得下這么個滿身泥點的劍客？蘇晚彼時正溫著酒，聞言抬眼看向坊外的云：“因為這世間的仙宮，總得有人守著煙火氣 —— 而他的劍，恰好能護著這煙火。”

那晚的長庚坊，玉階的露凝了又化，云氣裹著甜香，纏了半宿。而九嶷城的市井里，面攤老板娘的小女兒，正舉著串糖梅，等那個墨衣劍客來吃碗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