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化學院原院長張耀回憶新四軍三師十旅從淮海區進軍東北

防化學院原院長張耀

向東北進軍

張 耀

抗日戰爭勝利之后，中共中央決定“向北發展，向南防御”的戰略方針。據此，中央軍委于九月二十三日命令新四軍第三師主力開赴東北，創建東北戰略根據地。十旅部隊到達胡集以后，立即著手進行準備工作，部隊輕裝，補充兵員，發放服裝，進行政治思想動員。旅部在胡集駐地召開了連以上干部誓師大會，新任十旅旅長鐘偉，政治委員劉彬，向與會者作了動員，提出三師部隊奉命北上，第一步到達山東集結。要求各級領導干部，做好部隊的思想工作，把兵帶好，盡量減少非戰斗減員，順利地完成戰略進軍任務。十月八日，部隊開始行動，告別了戰斗多年的淮海區，蘇北的干部、戰士，告別了家鄉和父母妻兒，踏上了新的征途。一方面，感到自己的使命光榮偉大，另一方面，又確實感到情義難舍難分，特別是戰士們看到團首長把家屬都帶上了，她們騎著馬跟隨部隊一起行動，心中更有說不出的對家鄉、對親屬的留戀之情。絕大部分同志都能以革命的理智，戰勝個人感情，愉快地執行上級命令，完成北上任務。但也有個別同志（包括個別干部），經不起革命關鍵時刻的考驗，不愿離開家鄉，在部隊開始行動之后，不辭而別了。

部隊行軍的第二天晚上，要越過隴海鐵路，我們淮海區的干部、戰士，自幼很少出過遠門，參加革命以后，也都在隴海路以南廣大鄉村行動，很少有人見過火車和鐵路是個什么樣子，所以，聽說要過隴海路，大家都異常興奮，想利用這個機會很好地看看鐵路，開闊一下眼界。可是，在晚上部隊過鐵路時，是從一個鐵路橋的下面通過的，戰士們走到橋下面，很自然地都停頓了一下，仰著腦袋，睜大眼睛，想看看鐵路到底是什么樣子。大家本以為鐵路是和柏油路一樣的，不僅能從上面看到，也可從下面看到，誰知大家在橋下看了一陣子，誰也沒有看見，有的同志伸手去摸，也沒有摸到。由于鐵路線上時刻都有可能出現敵情，所以，在部隊通過鐵路時，大家都很緊張，領導也要求部隊快速通過，不能亂了隊形。這樣，戰士們通過鐵路橋時，也就不能長久停留，過橋后，只好遺憾地回過頭去望了一望，把希望寄托在下次再過鐵路吧。確實，戰士們這個心愿沒有落空，在部隊越過沂蒙山區以后，進到濟南以西章丘附近通過膠濟路時實現了。

部隊越過隴海路后，經過郯城，于十月十二日到達臨沂，休息兩天。新四軍代軍長陳毅同志在第三師師長兼政委黃克誠陪同下，接見了十旅連以上干部。接見是在一片樹林里進行的。陳老總是乘舊式小汽車來的，我第一次見到這種汽車，感到非常高興。陳、黃首長在接見時都講了話，使我們受到很大鼓舞。他們在講話中指出：三師及十旅在淮海區與日、偽、頑戰斗五年，戰果輝煌、工作成績偉大；抗日戰爭勝利后，國民黨蔣介石要獨吞勝利果實，我們不能答應，因此，內戰不可避免；我們要迅速在華北、東北建立戰略根據地；三師從蘇北到山東，就是為了執行這個戰略任務的，還要繼續北上，進到冀東地區集結待命；要求各級干部要做好部隊工作，把兵帶好，一直帶到目的地。

十月十四日，部隊繼續北上，進入沂蒙山區，每天翻山越嶺，行程60至80華里，戰士們身上背著三天糧食、武器彈藥和棉衣、棉被，每天行軍到下午，很多戰士腳上打了血泡，有的戰士因體弱勞累，行走艱難。我們連級干部（這時我已調任團迫擊炮連政治指導員），自己不背行李（由炊事班擔挑），只背一袋糧食和一支短槍，身上的重量比較輕，走起路來還不感吃力，所以，我有時還能幫助戰士扛槍、背被包。

沂蒙山區是我黨抗日老根據地，人民對我新四軍到來，都是熱情迎接，行軍路上，不時有人夾道歡迎，送開水、給雞蛋。到了宿營地，鄉親們掃凈了院子、準備好房子，還預備好洗腳水，接待十分熱情，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記憶猶新。

部隊在沂蒙山區，行走多日，經蒙陰、新泰、萊蕪于十月下旬到章丘一線，越過了膠濟路，渡過了黃河，到達了渤海區的濟陽、商河一線。接著又經德平，于十月底在東光以南穿過津浦鐵路，進入河北省景縣地區。旋于十一月初進入冀中的獻縣、河澗一線，又經霸縣、固安，跨過永定河，在廊坊地區，越過平津鐵路，于十一月十日抵達冀東的三河、玉田地區。在此休息了兩天，補充了糧食，并向部隊作了動員，明確提出我們新四軍三師全部出關，開赴東北。

原計劃，我們部隊從山海關進入東北。可是由于國民黨得到美國海、空軍的幫助，他的精銳部隊很快到達秦皇島，并于十一月十六日攻占了山海關，并隨即沿北寧路向北推進。我們只好改道經豐潤、遷安，于十一月十九日由冷口出關。當部隊到達冷口時，大家都很注意觀看聞名世界的萬里長城，誰知到了長城跟前，每個人只是稍一抬腳，就越墻而過了。有些戰士打趣地說：“長城有萬里，我一步邁過關。”“古人云不到長城非好漢，今天我比好漢還要強三分。”三師部隊出了冷口以后，經青龍、建昌，于十一月二十五日到達錦州以西地區，我們十旅三十團駐在建平一帶，那里有不少蒙族人民，我們連部就駐在一戶蒙族老鄉家里，語言雖然不通，但是感情卻十分融洽。這里的老鄉非常貧苦，有的男青年因貧窮娶不到媳婦，有的人家兩個男人合娶一個妻子，我們連部旁邊一戶姓劉的家里，就是這樣的，兄弟兩人合娶一個妻子，每人按月輪流同居。跟誰同居時懷的孕，生下的孩子就屬于誰。說來真是不可思議，可是處在那種極端貧窮的社會里，人們又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我們部隊到達錦州以西地區集結，本來是準備很快就去錦州接收日寇新式武器裝備和各種物資的。原聽說沈陽、錦州等地各種輕重武器及物資很多，無人看管，隨便都可以拿到。而我們新四軍三師部隊，武器裝備很差，物資十分缺乏，在供應上又遇到了極大的困難，聽到了上述好的消息之后，干部、戰士十分高興，情緒樂觀。可是，國民黨軍隊于十一月二十六日又占領了錦州，我們的計劃又落空了。加之，原來在冀東地區向部隊作進軍東北的動員時，對困難估計不足，此時，部隊情緒出現了波動，各級領導只好重新做工作，動員大家克服困難、戰勝困難。就在這個時候，又出現一個情況，對我們部隊的情緒也是有影響的，這就是李運昌部隊，由于先期到達東北，很快收編了大批游雜武裝，搞到了大量的武器裝備，他們全部裝備了日寇新式武器，嶄新的九九式步槍、小歪把輕機槍（每班一挺）和四人抬行的重機槍，他們的大炮（野榴炮）都是六個大洋馬拉著的，他們穿的都是日寇的新服裝，皮衣皮帽。他們原是擔任山海關、錦州的防御任務的，在國民黨軍隊大舉進攻下，放棄了山海關，又從錦州撤退下來，經常一股一股地與我們部隊在行軍中迎面相遇。我們戰士見到他們以后，一方面，感到非常羨慕，另一方面，也很藐視他們，有這樣好的武器裝備，為什么不能抵擋國民黨軍隊的進攻！我們的干部、戰士在思想上就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夠很快得到新的武器裝備，投入戰斗。

十月底，我們新四軍三師編入了東北人民自治軍的序列。三師部隊四個旅、三個特務團共三萬五千余人，在黃克誠率領下，從蘇北徒步行軍，跨越江蘇、山東、河北、熱河、遼寧五省，歷時兩個月，完成了進軍東北任務。（選自張耀著《風云五十七——深切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