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
老江山人一句話：戴笠壞到骨頭里，可他的孫子在車間里給人遞扳手，笑呵呵，沒人知道姓戴。
1946年3月17日，岱山雨夜，飛機一頭栽進竹林，火光照亮南京半邊天。第二天報館只說“天氣失事”，可茶館里早傳開：軍統馬漢三埋了炸彈，老美怕泄密，共黨地下線動手，版本比菜市場的魚還多。蔣介石真哭假哭沒人管，他寫祭文、封中將，把棺材抬進靈谷寺，風光大葬，像給一把鈍刀貼金。
刀把子沒了，刀尖子還在。戴藏宜帶著爹留下的手槍和脾氣回江山，白天在縣城收保護費，夜里翻窗進女校，連親表弟都罵他“活畜生”。1941年，他帶人把華春榮一家沉進河里，只因華家兒子在蘇北給新四軍送鹽。八年后的雪夜，解放軍圍山，他啃完最后一塊年糕，舉手上前，棉襖里還揣著金條，想換命，沒換成。1951年公審，臺下扔上來的是爛菜葉和鵝卵石，一槍打完，江山人放鞭炮，紅紙屑蓋滿街。
誰都以為戴家絕后。毛人鳳卻連夜把鄭錫英和兩兒子塞進漁船，小女兒留給廚子，小兒子塞進福利院，姓都改。臺灣那邊，老蔣給學費，不準提爹；大陸這邊，老師傅把戴眉曼寫成“沈秋香”，領糧票、考師范，嫁了個司機。戴以宏在鋼鐵廠燒鍋爐，汗珠掉進鋼水，刺啦一聲，姓啥早隨蒸氣飄走。
1991年，臺北松山機場，戴以寬拖箱子出來，戴眉曼喊哥，聲音劈叉，旁邊旅客以為拍電視劇。那天他們合照，背景是“歡迎探親”紅條幅，照片洗出來沒人敢掛，鎖抽屜，像鎖一段會炸的引線。
現在，戴以昶在臺中賣五金，戴以宏回江山修老宅，門口種兩棵桂花，一棵叫“藏”，一棵叫“宜”，從不修剪，任它瘋長。每年清明，他們默契地不出城，不燒紙，只各自開一瓶啤酒，罐口對天，泡沫冒完，事兒就翻頁。
惡名可以遺傳，也能被汗水一層層沖掉；有人用一生擦爹的碑，有人把碑砸了當路基。戴家故事最吊詭的地方在這兒：老子想寫進歷史，歷史偏把他寫成笑話；兒孫拼命逃離，卻在平凡里活成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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