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二十六歲時，珍妮特·溫特森憑借半自傳體小說《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一舉成名，而僅僅兩年后，她便轉向創作了一部風格迥異的作品——歷史奇幻小說《激情》。
在近日與兩位博主七月狂奔、搞怪刺猬的對談中，溫特森被問起為何會有這樣的創作轉變，她回答：
“幻想、歷史、現實、自我——我們所知道的、能想象的，這些加起來，才是生活的真相。”
在溫特森看來，想象的世界、夢的世界、思想的世界與“現實”同樣真實，而藝術的意義就是提醒我們這些世界的存在，讓我們能去探訪它們，不被日常的、純物質的生活壓得喘不過氣。
以此作為引子，我們或許能更接近溫特森作品的內核。而今天，《激情》的譯者楊雪也將通過她的譯筆與解讀，帶我們走入《激情》中那片真實與想象交錯的疆域——在那里，拿破侖戰爭的歷史舞臺與奇幻動蕩的個體命運交織，宏大的時間與私密的激情彼此映照——如果擔心迷失方向，不妨記住楊雪老師為我們標畫的“重點”：
“我在給你講故事。相信我。”
譯者手記
你聽過地精的故事嗎？
那是七月的一個夜晚，帕特里克說，他在森林里，聽見地精談起地下密室的寶藏，又聽見靴子上有土的人進不了密室。于是他等了好久，等地精走了，脫掉靴子，躡手躡腳來到地精剛才站的地方，挖呀挖，挖到天都亮了，結果什么也沒挖到。正要無功而返的時候，卻發現靴子變成了指甲蓋大小。
說罷，他拿出一雙細節豐富的迷你靴子，給故事的主角亨利看。亨利自述：“我不知道該不該信他?！?/p>
該不該信呢？若是沒有那雙靴子，故事雖然荒誕，但是沒有破綻。地精都走了，自然沒有目擊者；什么也沒挖出來，自然不必拿寶貝來證明，也同樣沒辦法證偽。我們大可以權當帕特里克在編故事——可偏偏又冒出個物證，在荒誕上加了寫實的一筆。
帕特里克還強調：“相信我，我在給你講故事呢?！?/p>
這句話，主人公亨利在講述中也多次提到：我在給你講故事。相信我。
帕特里克對亨利玩的這個把戲，正是作者對我們玩的把戲：真真假假，讓人半信半疑；盡可以天馬行空，卻一定在現實中找個支點，把故事落腳在真實的時間、地點和歷史人物上；奇詭處讓你入戲，又時常用這句話拉你出戲。
| 愛爾蘭傳說中的地精。圖源：Unsplash
故事的背景在1805年前后，男主亨利對拿破侖有如追星般癡迷，負責在軍帳中為他準備烤雞大餐。女主維拉內拉，在賭場工作，時常女扮男裝，雌雄莫辨。亨利追隨拿破侖來到冰天雪地的俄國，才知道仗沒有打完的一天，心灰意冷中，決定逃回故鄉。維拉內拉被賣作軍妓，瞅準時機，也逃了出來。兩人就此相遇，故事線交織在了一起。
亨利愛上了維拉內拉。這個意大利女人，卻有個法語名字，維拉內拉詩，是16世紀法國流行的詩體。他愛上她，因為他心中一定要激蕩一種激情，這激情可以是拿破侖給他畫的餅，更可以是維拉內拉那汪洋恣肆的生命力。
小說中有一段兩人的交鋒很有意思。
亨利說，他喜歡躺在陽光下的草地上，仰望湛藍的天空。
維拉內拉說：“你等死了再看也來得及，讓他們給你把棺材板開著就行?！?/p>
維拉內拉的母親說：“你對她來說太安穩了，她喜歡瘋狂的人?！?/p>
所以亨利說，我愛你。維拉內拉答：你是我兄弟。
維拉內拉帶亨利逃到威尼斯，讓他幫忙把自己的心取回來。
亨利一直以為這是一個比喻，一個修辭，可沒想到那是一顆實指的心，怦怦跳著的、紅彤彤的心，藏在她深愛的貴婦人家里。
修辭與真實，這是全書的隱喻。
真也好，假也好，就像威尼斯的水道，路徑不同，卻能到達同一個的地方。
故事的最后，亨利放下了對維拉內拉的愛，維拉內拉也放下了對貴婦人的愛。他們兩個，一個在島上的高塔沉思、寫作，一個在島邊搖船相望。激情褪去，他們大抵都獲得了自己的寧靜。
故事的結尾，依舊是這么一句：“我在給你講故事。相信我?！?/p>
為什么要強調故事？因為“故事是我們唯一擁有的東西”。
這部小說包含了很多當代文學研究的熱門元素，包括元小說、非線性敘事、性別的流動性、身體政治等。除此以外，它還相當好讀，語言搖曳生姿，不拘一格：
當時一個農民捧它出來，求帕特里克允許他和家人一起在嚴寒中有尊嚴地死去。瓶里釀的不知是什么，只知道喝了讓人難過。我聞了聞，是歲月和干草的氣味。
我本以為自己是個文明的女人，現在才發現自己那么蠻橫。一想到會失去她，我寧愿找一個不受打擾的地方和她沉入水底，也不愿當一頭沒有朋友的野獸。
人們說，愛是束縛，激情是魔鬼，多少人在愛中迷失。我知道他們說得沒錯，但我也知道，若沒有愛，我們只能一生在陰暗的隧道里摸索，永遠看不到太陽。當我墜入愛情，就好像頭一次從鏡中看見自己。我在驚奇中抬起手臂，感受我的臉頰、我的脖頸。這就是我。
出版《激情》后，溫特森決定全職從事寫作。想必，她在這本小說中找到了自己的聲音，確認了自己的能量。
| 作者珍妮特·溫特森 圖源：THE GUARDIAN
能翻譯這本小說，我很榮幸。拿到樣書重讀一遍時，頗多羞赧——語言不夠老練，節奏也有不對的地方。請諸君諒解。
◎ 本文作者：譯者 楊雪（北京外國語大學英語語言文學碩士，現供職于文華學院。譯有《邪屋》《好女人的愛情》等。）
《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作者珍妮特·溫特森超高口碑歷史奇幻小說！
拿破侖占領了威尼斯，卻無法馴服這座迷宮之城。一頭紅發、腳上長蹼的“威尼斯女兒”能在水上行走，把生活浪擲成一場華麗的冒險。她的心卻被所愛之人偷走，藏在了罐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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