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未起,殺機已至。長安,臘月十七,子時。醉仙樓外,雪片大如席,壓彎了檐角銅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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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雅座,李無涯捏著一只鎏金酒盞,指節發白——盞里不是酒,是血,方才從胡商阿拉提的喉管里噴出來的。
血珠順著盞沿滴落,在檀木案上綻成一朵小小的紅花,像極了他與蕭寒初遇那年夜市賣的絹花。
一、雪夜·血盞·舊盟
“隱之,你抖什么?”對面的人溫聲問。
那聲音太熟,熟到李無涯能在黑暗里憑呼吸辨出。
可此刻,他第一次不敢抬頭。
蕭寒,字雪刃,粟特人,行商,與他結義十三載。
也是安祿山座下密探首領“蒼狼”,今夜剛用突厥語向范陽發出最后一句暗號——“漁陽鼙鼓動地來”。
李無涯的袖中,錦衣衛的銅魚符正貼著腕骨,冰冷如鐐。
他本該拔刀,卻先想起十年前上元燈市:蕭寒把最后一盞兔子燈遞給他,笑說“若有一日我要殺你,必提前三日告訴你,好讓你吃飽。”
如今期限已到,自己卻只喝了三口血酒。
“阿拉提是你的人?”李無涯終于問。
“是。”蕭寒坦然,指尖撫過狼牙項鏈,“我親手策反,又親手清理門戶。他知道的太多,你來得太快。”
窗外,更鼓三聲。
李無涯忽然笑了,笑得比雪還冷:“那我呢?我知道的也不少。”
蕭寒抬眼,眸色在燈影里呈出淡金,像胡地夜里的狼。
“你不會死在這里。”
他輕聲道,“至少,不是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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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錦盒·圖志·霹靂
血案次日,鴻臚寺照常點卯。
李無涯青衣小帽,在回鶻商隊里穿梭,嘴里吆喝著互市牙語,腰間卻別著一本《西域圖志》。
書頁夾層,阿拉提的血已凝成褐斑,與密寫藥水交融,顯出一行小字:
“蒼狼知你身份,速查‘那個孩子’。”
他合上書,想起公孫大娘昨夜遞來的錦盒——盒里是一枚波斯火丸,豌豆大小,色如墨玉,捻指即燃,聲同霹靂。
“蕭寒手里也有。”
公孫大娘當時倚在教坊欄桿,劍器舞的綢帶半褪,露出鎖骨下舊疤,“他若先一步,你就沒機會心軟。”
李無涯沒告訴她,自己早已心軟。
他在等一個證據,證明兄弟是被逼反;哪怕只一張被脅迫的口供,也能替十三年的笑與酒找個活路。
三、范陽·密帳·殺局
臘月二十三,小歲。
李無涯隨商隊出長安,十日后抵范陽。
節度使府竟搭著突厥氈帳,風馬旗獵獵,與長安宮闕遙遙相望。
他夜潛后帳,在火盆邊拾到半片燒殘的信箋,字跡是蕭寒的——
“……若起事之日,玄武門守將李無涯必開城門,可少殺三千人。彼顧念百姓,可用。”
信箋背面,畫著一個孩童側影,耳垂有痣。
李無涯摸向自己左耳,指尖微顫——那正是他七歲時被先帝賜果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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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孩子”是他。
蕭寒早把刀懸在他頭頂,卻放了十三年。
四、歸途·爆竹·紅衣
回程疾馳,七日夜不入眠。
長安除夕,朱雀大街爆竹如雷,紅衣童子追逐舞馬。
李無涯滿身塵土,撞進醉仙樓,卻見蕭寒獨據舊席,案上兩盞屠蘇,熱氣裊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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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陽冷么?”蕭寒問,仿佛閑聊。
李無涯解下佩刀,刀背拍在案上,震得酒盞跳起:“你拿我當借口,哄安祿山少殺三千人?我若不開門,這三千人便因我而死?”
蕭寒垂眸,指尖描摹盞沿:“你若開門,長安少流一半血。
你我皆知,陛下老了,楊國忠該死,太子懦弱——”
“所以你就替天行道?”李無涯聲音嘶啞,“你把我算進你的道?”
蕭寒沉默片刻,忽抬手,狼牙項鏈“咔”地彈開,露出中空暗管,里頭的紙卷被燭火映得透紅。
“最后一道指令。”
他輕聲念,“天寶十四載正月,玄武門,李無涯——殺蕭寒。”
燭花爆響,像遙遠戰場的號角。
五、上元·燈市·劍舞
天寶十三載上元,燈會如晝。
公孫大娘在丹鳳門廣場舞《劍器行》,萬人空巷。
李無涯混在人群中,看她綢帶翻飛,每一次回身都拋出一粒火丸,落地成字——“戌時,玄武,獨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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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聲驟急,舞隊忽散。
蕭寒自宮門陰影里走出,仍是一襲白衣,腰間卻懸著突厥彎刀。
“兄弟,”他喚,“我給你備了酒,在城樓上。”
李無涯摸向懷中,《西域圖志》最后一頁已撕下,裹著那枚霹靂丸。
他抬步,靴底踏過彩燈碎片,咯吱作響,像踩碎十三年光陰。
六、玄武·雪落·龍椅
玄武門,殘雪未消。
兩人并肩登樓,誰都沒先拔刀。
遠處,太平鼓聲與胡笳交織,百姓仰頭看燈,無人知腳下暗流。
“那年兔子燈,你說若有一日你要殺我,必提前三日。”
李無涯開口,“今日剛好第三日。”
蕭寒莞爾,解下腰間玉佩——正是李無涯弱冠時所贈,上面刻著“同保山河”。
玉佩懸在指尖,晃出溫潤光暈。
“我改主意了。”他道,“我不殺你,也不讓你攔我。
我只要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后,范陽鐵騎至,你開城門,我保百姓;你若不開,我先殺你,再屠城。”
李無涯緩緩掏出那頁《西域圖志》,紙裹火丸,捻指欲碎:“我第三個選擇:現在就殺你,再自刎。
沒有首領,鐵騎無主,長安或可茍延。”
蕭寒嘆息,似早知如此。
下一瞬,刀光與劍影同時掠起,雪被勁風卷成白霧。
三十招后,李無涯左肩血染,蕭寒彎刀亦卷刃。
兩人貼身而近,額頭相抵,呼吸交錯。
“對不起。”李無涯低語,袖中霹靂丸悄然墜地。
轟——
火光裂雪,巨響如雷。
李無涯借爆風倒掠,身形隱入硝煙;蕭寒卻似早算準,回身一刀劈向虛空——刀尖挑落半截衣袍,上面繡著錦衣衛暗紋。
煙霧散盡,城頭只余蕭寒一人,白衣濺血,握刀的手微顫。
他俯身,拾起那枚玉佩,同保山河四字已被火藥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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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潼關·狼煙·舊玉
天寶十四載十一月,安祿山反。
潼關失守那日,蕭寒率蒼狼死士斷后,被亂箭射落馬下。
臨終,他攥著半塊焦黑玉佩,對身旁親兵道:“交給長安……李無涯。”
親兵突圍,半月后潛入扶風郡。
李無涯已剃發為僧,在學堂里教孩童讀《資治通鑒》。
他接過玉佩,指尖摩挲焦痕,良久,只問一句:“他最后說了什么?”
親兵答:“將軍說——‘城門不是我開的。’”
李無涯點頭,轉身登階。
窗外,新雪初霽,孩童朗讀聲朗朗:
“貞觀三年,太宗謂侍臣曰:以銅為鏡,可正衣冠;以古為鏡,可知興替……”
他抬眼,仿佛看見十三年前上元燈市,有人把最后一盞兔子燈遞來,笑聲明朗。
雪落無聲,山河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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