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歲新生跳河身亡：誰殺死了最聽話的孩子？

2024 年 9 月 23 日，贛州某技術學院的河道邊傳來令人心碎的消息：入學僅 5 天的 18 歲新生賴某，遺體被打撈上岸，排除他殺的結論，將這起悲劇定格為一場無聲的絕望殉葬。

誰也不會想到，這個 9 月 18 日還懷著對大學生活無限憧憬踏入校園的少年，會在短短五天后以如此極端的方式告別世界。而這一切的導火索，源于一間烏煙瘴氣的寢室，和四次石沉大海的求助。

賴某的寢室住有 6 人，其中 4 人長期抽煙，煙頭遍地、煙霧繚繞成了宿舍的日常。對煙味極度敏感的他，在密閉空間里幾乎無法正常呼吸。更讓他崩潰的是，室友們通宵達旦打游戲，鍵盤敲擊聲與嘶吼聲徹夜不息，將本該休息的宿舍變成了喧囂的游樂場。對于習慣了中學時代規律作息、遠離煙酒的賴某而言，這樣的環境無異于精神折磨。

9 月 20 日，忍無可忍的賴某第一次通過微信向輔導員羅老師求助，懇請調換宿舍：“我室友 5 個有 4 個抽煙，我實在適應不了”。然而，老師的回復簡單粗暴：“太遠了不好管理”。在接下來的三天里，走投無路的賴某又連續三次通過微信語音求助，甚至說出 “再這樣下去我真要跳了，太窒息了”“要跳樓” 這樣的極端言論。可這些帶著絕望的呼救，換來的只有輔導員輕飄飄的語音安撫，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干預措施。直到 9 月 23 日，當輔導員發現聯系不上賴某時，一切都已為時太晚。

悲劇發生后，賴某的父母將學校告上法庭。庭審中，學校的辯稱令人心寒：“賴某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應自行對選擇負責”。最終，法院一審判決學校承擔 30% 的責任，賠償 30.2 萬元。判決書明確指出，學校在宿舍管理、換寢處理上存在明顯不當，且對學生的極端言論未及時干預，這些行為與悲劇的發生存在直接因果關系。但在許多人看來，這 30% 的責任認定，實在過于輕飄飄。

我們的教育體系，用整整 12 年的時間，向孩子們灌輸著統一的價值觀：要聽話、要守紀律、要按時作息、要遠離煙酒、遇到困難找老師。在中小學階段，抽煙、深夜喧嘩、沉迷游戲都是會被嚴厲處分的 “壞習慣”，規則的邊界清晰而明確。賴某就是在這樣的標準化管理中長大的，他遵守規則、敬畏紀律，帶著這些被精心培育的品質踏入大學校園，卻突然發現世界變了模樣。

那些在中學時代被嚴令禁止的行為，在大學校園里似乎成了被默許的常態。一個昨天還會因為自習課多說一句話而寫檢查的孩子，今天突然要學會在烏煙瘴氣的宿舍里泰然自若；一個昨天還被禁止攜帶手機的學生，今天要對通宵達旦的游戲聲充耳不聞。這種教育環境的劇烈斷層，讓像賴某這樣的 “好學生” 無所適從。

更荒誕的是，當守規矩的 “好學生” 與不守規矩的 “壞學生” 發生沖突時，管理者選擇的解決方式，竟然是讓好學生去適應、去忍耐。輔導員以 “不好管理” 為由拒絕換寢，既沒有去制止那些抽煙、喧嘩的始作俑者，也沒有為求助的賴某提供任何有效的解決方案。在這場沖突中，破壞規則的人不必改變自己的行為，不必承擔任何后果，反而得到了成人規則的庇護；而遵守規則的賴某，卻成了最格格不入、最不受保護的那一個。

這恰恰是當下社會最吊詭的縮影：遵守規則的人反而要付出代價，破壞規則的人卻總能獲得寬容。那些抽煙打游戲的室友，他們的行為影響了他人的正常生活，卻沒有受到任何約束；而苦苦求助的賴某，最終卻只能用生命為這場規則的失衡買單。甚至在他死后，還要被學校輕飄飄地指責 “成年人該對自己負責”。

這些教育管理者似乎認為，孩子的成長不是一個連續的過程，而是在 18 歲生日那天突然完成的 “進化”。他們用 12 年的時間，把聽話的孩子塑造成一個個標準化的 “零件”，卻在第 13 年突然翻臉，要求這個 “零件” 必須立刻適應與之前教育完全背道而馳的真實世界。要么一夜之間把自己敲碎重組，要么就被當作 “不合格品” 處理。賴某的悲劇，正是這場 “重組” 失敗的極端結果。

一個讓人出離憤怒的事實是，這場悲劇本來完全可以避免。賴某曾經四次求助，他沒有放棄希望，而是選擇相信老師、相信學校，可老師為了 “方便管理”，竟然冷漠懶惰到如此地步。所謂的 “不好管理”，本質上是對學生權益的漠視，是對教育責任的逃避。如果輔導員能夠多一點責任心，及時為賴某調換宿舍，或者制止室友的不當行為，這個 18 歲的生命就不會過早凋零。

一個讓人不忍細思的真相是，在類似的悲劇中，被 “殺死” 的往往都是那些最聽話的小孩。他們敬畏規則、信任權威，當規則失效、權威冷漠時，他們的世界便會轟然崩塌。在整起事件中，賴某沒有任何過錯，他只是想在一個干凈、安靜的環境里學習生活，只是想維護自己的基本權益，可就是這樣簡單的訴求，最終卻以生命為代價。

有人說，在烏鴉的世界里，天鵝都是有罪的。賴某的悲劇，表面上看是因為無法忍受宿舍的煙味和噪音，實則是對這個黑白顛倒的真實世界感到絕望。他帶著 12 年教育賦予的規則意識和對公平正義的期待踏入社會，卻遭遇了最冰冷的現實：規則可以被肆意破壞，求助可以被隨意漠視，遵守規則的人反而孤立無援。

這個 18 歲的年輕人，不是死于煙味，而是死于教育的斷層、規則的失衡和人性的冷漠。他的悲劇為我們敲響了警鐘：教育不該是前后矛盾的割裂，管理不該以犧牲弱者的權益為代價，規則的制定與執行更不該成為破壞者的保護傘。如果我們的社會不能讓遵守規則的人得到保護，不能讓求助者得到回應，那么這樣的悲劇，或許還會在某個角落繼續上演。

愿賴某的離去，能喚醒更多人的良知，讓教育回歸本質，讓規則彰顯公平，讓每一個遵守規則、心懷敬畏的人，都能在這個世界上被溫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