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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王大任書記談文藝
曲潤海/文
王大任同志曾是山西省委多年分管宣傳文教的書記。這個角色很不好當。王大任同志卻與眾不同,他已經走了多年了,人們說起他來還是親切地稱呼他大任,大任書記。
1963年11月5日,山西省文藝工作者第三次代表大會開幕,王大任同志代表省委講話,我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
1964年9月10日,省文聯辦的讀書會學員結業,王大任同志去講話,是第一次近距離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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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省文聯讀書會學員,省直和太原:魯克義、高新培、張志安、蘭光斗、孔祥德、溫國文、周吉生、汪遠平、曲潤海;大同:馮池、陸桑(曹杰)、遲之龍、李書彬(笑楊)、張永宜、余繼唐;雁北:于振華、馮震復(震復)、謝慶榮、申守業(申文凡)、王杰;忻縣地區:張瑞亭、劉琦、楊茂林、姜應貴;晉南:孫思義(義夫)、吳昊、張秋生(張蒙)、劉浩、柴松槐、草章(王自強)、文超萬、彭洛文、杜曙波(杜廣獅)、尹世明、趙文臺、宋銳、劉愛都;晉中:武毓璋、陳瑞庭、王廉;晉東南:宋貴生、張海英、崔顯武、趙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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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夏,忻縣地區在省文聯讀書會學習的同志合影。左起張瑞亭、張啟明、姜應貴、劉琦、邢仁讓、楊滿倉、曲潤海、楊茂林。楊滿倉、邢仁讓、張啟明是來看望大家的。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后,省委成立了文化革命辦公室,我被抽到了簡報組。簡報組有組長副組長,我是黨小組長。每天的簡報要送省委幾位主要領導人,重要的簡報要報王大任同志審定,這樣我就開始見到他了。
第一次見他,我報名后,他就像后來史紀言同志(當時的省委秘書長、后來的省委宣傳部副部長)那樣叫我潤海。頭一個印象:他是一個文雅平易的領導者。這時開始叫他大任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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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不應當欽差大臣
1973年12月,省委決定給28個產糧縣和西山地區28個縣中的一部分縣派工作隊,我被派到襄汾縣。12月10日上午,省委常委接見下鄉的同志。大任書記講了三個問題:
一是正確對待落后。落后是相對的,落后中也有先進,過去這些地方都做出過貢獻。落后班子中也有好的。人家不都是豆腐渣,我們也不都是一朵花。
二是要隨時總結經驗。毛主席在晉綏會議上的講話,肯定了那里人民的貢獻。我們對歷史經驗要很好總結,一定要把現實的經驗和歷史的經驗結合起來。晉西北許多縣貧下中農比例劃得小,團結打擊的對象相對多,要采取適當方式扭轉過來。現在是過去的發展,我們每到一個地方,都要很好總結歷史經驗。
三是搞好外來干部和本地干部的關系。我們下去要搞糧食工作,首先要做好人的工作。防止本地干部看外來干部。我們是去幫人家,促人家,因此要學人家,先當學生后當先生。還有個上面干部和下面干部的關系。無論如何不應當欽差大臣。”
這一段是他的原話,對我啟示很大。
我到的襄汾縣汾城公社北膏腴大隊,是當時襄汾縣最大的一個大隊,班子成員有能力也有毛病,工作屬于中上水平,我們的工作基本上是“幫人家,促人家”,因此過后多年還和村里的人有來往。
第一期結束后,我又繼續在襄汾搞了一期。結束后,我不想再回省委辦公廳,想去宣傳部搞文藝,就給大任書記寫了一封信。他在信上批示:“我同意,宣傳部門也歡迎。”這樣我就順利地到了省委宣傳部文藝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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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是基礎工業
宣傳部管文藝的副部長是盧夢同志。“文革”前他是省委常委宣傳部長,“文革”中被打倒,下放回來后,落實為文化局長。“三上桃峰”事件后,又落實為宣傳部副部長,還管文藝,管的三大塊:文化局、文藝工作室(就是原來文聯、作家協會的工作)、文工會(就是后來的文物局)。三個方面的事輪番研究、處理,當時他正全力以赴抓大同云岡石窟、洪洞廣勝寺、五臺南禪寺的維修。
馬烽同志向盧夢同志匯報,要開創作座談會,研究文藝工作室的任務,座談如何辦《汾水》雜志,需要報告大任書記。我是從辦公廳來的,進出五號樓(常委、辦公廳辦公室所在地)方便,送報告的任務就自然交給了我。
大任書記對文學創作十分重視,他對我說:文學是基礎工業,基礎工業搞得好,其他工業就上得快。在文藝領域,文學可以說是基礎部門。有了好的文學作品,可以改編成電影、戲劇、連環畫,好的詩還可以譜曲廣泛傳唱。文學創作需要大力去抓。他的這個比喻,不僅說明他重視文學創作,而且點到了藝術創作的一個規律。任何一門藝術,如果沒有厚實的文學修養打基礎,很難有大的提高。就戲劇來說,好多經典劇目都是從文學名著改編來的。繪畫講究詩情畫意,也是與文學——詩緊密相關的。
他的談話啟發了我,我當即寫了一篇《抓好文學創作》的短文。文中引述了他的觀點,并且加以擴展,配合文藝工作會議,呼吁各級領導要注意抓好文學創作,使文學創作在整個文藝工作中能掛上號,占有適當的位置;辦好文學雜志和報紙的文學副刊,加強文學作品的出版工作,使文學創作有個陣地;抓好文學創作,要抓好創作隊伍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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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搞一支理論隊伍
1975年11月30日,大任書記主持召開宣傳部、文化局會議,討論1976年藝術工作中全國的雜技、曲藝、話劇、音樂、舞蹈五項調演。山西省也要搞五項調演,還要搞學大寨專題調演。文化局提出,全省136個劇團,在“5.23”以前都要創作演出一個學大寨節目。學大寨專題調演,安排26臺節目,每個地區三臺,共2600人。省委宣傳部主要負責人強調說:要通過調演解決學大寨的認識、感情問題。在當時那種形勢下,大任書記不可能不同意這些安排,但是他不贊成一哄而上,他提出開個會,定個計劃。接著他特別提出:“要搞一支理論隊伍。”
這支理論隊伍究竟如何搞,他當時沒有講。1976年5月28日,在全省農業學大寨專題調研期間,他接見各演出團正副領隊時的講話中講到抓隊伍建設。他說隊伍建設,一是演出隊伍,一是創作隊伍。創作隊伍本身要有理論水平。
大任書記提出:“真正提高業務,非開專業會不行。戲曲音樂也可開專門座談會。”他不主張開一攬子理論會,不贊成“在一起你說你的,我說我的。”他還提出不要集中調演,可以細水長流。
大任書記對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是重視的。1979年2月中旬,山西省也召開了理論工作務虛會。在小組會的發言中提了一些很尖銳的問題,對省委提出一些很尖銳的批評,有人建議盡快結束,不要再開大會。大任還是決定繼續大會交流,第一天他首先講話。他說:會議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辦,充分把話說完,確實暢所欲言。三天半的大會發言他都到會認真聽取。19日下午我發言,左右兩邊坐的正好是大任和賈俊。我發言的題目是《關于文藝問題》,我在發言中談到給趙樹理、趙云龍、《三上桃峰》平反問題;談了對藝術規律的一些理解,如形象思維、藝術民主、娛樂性、商品性;談了文藝學大寨問題;談了對文藝工作的幾點意見。我在發言中也有對他的一些批評,他和賈俊都一直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也沒有解釋,大任書記還做了一些記錄。由于他重視理論,對理論工作者也就特別寬容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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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任書記與我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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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果與人才分不開
1978年1月,全省文藝工作會議,各地市管文藝的宣傳部長、文化局長匯報情況,普遍提出人才老化、分散、特別是劇團嚴重青黃不接。
大任書記對大家談的情況很重視,多次插話。他說:文藝工作主要是出人才出成果,成果與人才分不開。培養人才要兩條腿走路。一方面是辦藝校。藝校不要按地區搞,要按劇種搞。演員要按大劇種培養。藝校招生要審查,到學校后再復審,不行就算了。另一方面,與教育部門商量,組織表演藝術班,在學校里弄一個班。縣里辦業余少藝校,在少藝校加藝術表演課。學幾年后看中了可送到藝術學校去,這樣可少出廢品。實際上他提出了多層次、多渠道、多形式辦藝術教育的問題。張煥同志提議開個藝術教育會,他馬上說:“將來開個藝術教育會吧。文學可以開一些專門的座談會,如小說、詩歌等。”
此后,文藝工作室(后來的文聯、各協會)就召開了一系列的座談會。全省藝術教育會于1978年11月下旬至12月初召開,原定450人,實到1150人,開成了一個規模空前的盛會。會議期間,著名老藝術家和教師牛桂英、郭鳳英、李鐵英、鮑云鵬、筱桂琴、花艷君、王愛愛、郝聘芝、黨中萍坐壇講學,最后王秀蘭講干一行愛一行、干一行精一行。這次會議對各地市的藝術教育影響很大。各地市在校內外樹立起一批名師,帶出了一批高徒,基本上解決了山西省戲曲劇團演員青黃不接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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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創作都應該有山西的特色
大任書記領導山西文化藝術工作幾十年,對山西文化藝術的家底、特色十分熟悉,見解十分獨到,提出的意見就切合實際。他說:“一切創作都應該有山西的特色。有特色的東西,應總結。山西的版畫、年畫是很有特色的。山西的小劇種、歌曲很多。民歌、小戲能搞到的都要搞下來,照原樣搞下來,內容不好也不怕,研究嘛。”“將來開個專業會研究一下。把山西音樂好好搞一下,是音樂界的事。應合起來搞一下有山西特色的音樂,老藝人的一技之長就出來了。有專業的更好,沒有可以搞協作會。這是一種學術活動。”他提出趕緊把山西民間曲調錄下音,再遲就沒有了。當音協主席洪飛說,原來搞了幾本,現在都沒有了時,他果斷地說:“重搞。推陳出新,沒有陳,哪有新!”
當然,大任書記并不是抱殘守缺固步自封自吹自擂坐吃山空的領導者,他一向關注現實,主張藝術創新,主張古為今用洋為中用外為我用吸收融會,他以戲曲為例說:“不同劇種,唱法相近可以混合一起到一個戲里,不一定就不協調。”這正是山西四大梆子形成過程中的一條規律。上黨梆子的聲腔至今還說“昆、梆、羅、卷、黃”,但并不否定它的完整性和地方特色。省歌舞劇院的《黃河兒女情》,在全國起到帶頭的作用,也是在山西的民歌民舞的基礎上創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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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隨便槍斃創作
“劇本,只要是有基礎的,就不要丟了,不要像狗熊掰棒子。”“不要隨便槍斃創作。比如把馬烽、西戎作品槍斃一個,肯定對下面有影響:‘人家大作家不行,咱算個啥!’”
大任書記愛惜人才,愛惜作品是有名的。他所以深知藝術創作不是容易的事,是由于他經常親自看作品,哪怕是很粗糙的毛坯,他也看得很細,看了以后一般還要提出具體的修改意見。不僅在山西是這樣,后來到了吉林,仍然是這樣。吉林省文化廳廳長給我說,從你們山西來的這位放在省長前面的書記很有水平,和我們談創作談得很細,不只是談原則問題。
正是這種作風,他把作家藝術家文藝工作者和他的關系拉得很近,他提出的意見和建議,大家心悅誠服地接受,就是批評也不覺得是挨整。他的這種作風,影響了山西文藝界其他領導,盧夢、史紀言、劉舒俠、馬烽、西戎、鄧焰都有這種風度,而大任書記堪稱風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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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吉林,他要我給老虎御史姚天福寫一個戲
1979年,大任書記調任吉林省委第二書記,后來是省委顧問委員會主任。走前他和宣傳部告別座談,不勝感慨地說,他是年過花甲闖關東。和大家在西樓前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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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任同志調任吉林省委第二書記,臨行前與山西省委宣傳部的同志合影留念
1993年8月,我到吉林看戲,21日晚我去看他。他耳朵聾得厲害,視力也極差,靜靜地坐在房門口的陽臺上等我。我一進院門,他就脫口叫我:“潤海來了!”不一會兒,吳象同志恰好也去了。
他和我們主要談廉政。他要我組織創作一部關于元代御史姚天福的戲。他耳朵聾,說話聲音很高,自顧自說,我們也插不上話。我們偶然說幾句,他也聽不見,由他的夫人師德清同志高聲翻譯給他。
姚天福是稷山人,剛正不阿,好像《臥虎令》(《強項令》)里的董宣,號稱“老虎御史”,很有個性。
我回北京后曾經約了梁波寫。不久看到中央電視臺播放了劉舒俠、華而實寫的電視劇,就沒有再動手。
后來我收到稷山張大魁寫的本子,覺得也不錯,花臉、須生都可以演,推薦給幾個劇團,都沒有見排出來,至今還沒有舞臺劇。
當晚和第二天我寫了兩首詩記錄去看望大任書記的情景,其中一首是:
人約黃昏后,
靜坐待階臺。
但覺門扉動,
脫口潤海來。
1995年1月8日,我給他寄了一首賀年詞:
管岑長白,
天池捧觴;
松花汾水,
逶迤舞狂;
佳節情思,
最是晉陽。
大任書記在太原生病住院,我想去看他,問王昕同志房號,她說已經認不得人了。
留在我記憶里的大任書記,永遠是他談文藝的形象。
2006年8月27日
曲潤海夜于太原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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