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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白石刻章老照片·齊白石書畫院院長齊良芷弟子湯發周供圖
對篆刻來說,風格創造是生命線。齊白石的篆刻,即以獨樹一幟的風格創造為最大特質。傅抱石說:篆刻在老人的藝術中,也占著不可忽視的位置。老人在這方面的卓越成就,半個世紀以來不只廣泛地影響了國內的篆刻家、收藏家和無數的愛好者,還深深地影響了日本不少的篆刻家……據我的偏見,老人的天才、魄力,在篆刻上所發揮的實在不亞于繪畫。傅抱石認為齊白石篆刻的基本特色是“膽敢獨造”,在篆法、章法和刀法上,都突破了傳統的格式,并在整體上掀開了“中國篆刻史上的新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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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白石篆刻作品《三百石印富翁》·齊白石書畫院院長齊良芷弟子湯發周供圖
齊白石自己談篆刻,中心圍繞著“膽敢獨造”。1921年,他題陳曼生印拓云:刻印,其篆法別有天趣勝人者,唯秦漢人。秦漢人有過人處,全在不蠢,膽敢獨造,故能超出千古。余刻印不拘前人繩墨,而人以為無所本。余嘗哀時人之蠢。不知秦漢人,人子也;吾儕,亦人子也。不思吾儕有獨到處,如令昔人見之,亦佩服。曼生先生之刻印,好在未死摹秦漢人偽銅印,甘自蠢耳。陳曼生即陳鴻壽(1768-1822),西泠八家之一,篆刻承丁敬、黃易、奚岡,篆中帶草,運刀有力,風格蒼勁渾厚。齊白石并不學他,不過借此發牢騷,表達自己的觀點而已。那時候,白石的畫、印均不受北京以正統派自居者的歡迎,認為他無所本,是“野狐禪”。白石此跋,是一種回敬。他還在詩歌、印章邊款中多次發揮這一層意思。如《看書》詩云:
篆文許慎說后止,典故康熙篆后無。
二者不能增一字,老夫長笑世人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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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白石篆刻作品《八硯樓》·齊白石書畫院院長齊良芷弟子湯發周供圖
1931年,他在給楊仲子刻“不知有漢”印的邊款中說道:余之刊印不能工,但脫離漢人窠臼而已。同侶多不稱許,獨松安老人嘗謂曰:“西施善顰,未聞東施見妒。”
“脫離漢人窠臼”,這在當時是震耳欲聾的口號,摹倣家和復古家是不會接受的。
齊白石的這種態度還見于他的一係列詩、跋,茲引幾則:
木版鐘鼎珂羅畫,摹倣成形不識羞。
老萍自用我家法,作畫刻印聊自由,
做摹蝕削可愁人,與世相違我輩能。
快劍斷蛟成死物,昆刀截玉露泥痕。
維揚偽造與人殊,鼓鼎盤壺印璽俱。
笑殺冶工三千輩,漢秦以下士人愚。
篆刻如詩有別裁,削摹那得好懷開。
欹斜天趣非神使,醉后昆刀信手來。
在《答婁生刻石,兼示羅生》詩后自注云:
余之印篆,多取秦權之天然,故都某舊貪吏嘗與人論印曰:“近代刻印者,負大名尚是旁門也。”此言即謂予。可一笑。羅生曾聞之憤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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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白石篆刻作品《白石草衣》·齊白石書畫院院長齊良芷弟子湯發周供圖
“婁生”似指婁師白,“羅生”即羅祥止,他于1933 年拜齊白石為師學篆刻,此詩當作于 1934年前后。
那么,齊白石篆刻之“膽敢獨造”,表現在哪里?這需從近代篆刻流派說起。文人藝術家自作篆刻,一般以明代文彭為開山祖。文彭是名畫家文征明后人,以篆刻名。他主張篆刻以六書為準,早期作品為牙章,由他落墨,請刻工李石英鐫刻。后來自刻石章,但未留下印譜,可靠的傳世之作不多。與文彭齊名的有何震。明末清初,繼文、何出現了一批著名篆刻家,如汪關、朱簡、程邃、胡正言等。清代中葉后,伴隨著金石碑版考據之學和書法上崇碑風氣的興起,篆刻日臻繁盛,名家輩出,派別如林,最著名的是以丁敬為代表的前期浙派,以鄧石如為代表的鄧派。方去疾說:“丁敬以朱簡的切刀為法,參以漢印及帶有隸意的書體,形成拙樸雄健的風格”、“鄧石如法程邃的沖刀法,參以各種篆碑書體治印,構成剛健婀娜的鄧派風格”。浙派和鄧派的共同點,是矯正了明末清初以來竟巧斗妍的習氣,賦予篆刻以雄勁的力量和鮮明的個性。嘉道以降,陳鴻壽、趙之琛成為浙派最后兩位大家,摹倣者趨之若鶩,浙派逐漸衰落。繼承鄧石如而有發展的是吳熙載和趙之謙。吳氏晚年以其渾厚一洗當時的做作死板之風,趙之謙將秦權、詔版、刀幣、鏡銘等秦漢器物上字入印,突破了秦漢璽印的程式,對后來有很大啟發。略晚于趙之謙的晚清篆刻大家是吳昌碩與黃士陵。吳昌碩以鈍刀出鋒,融切、沖為一,在篆法上吸取石鼓、泥封與磚瓦書體,創造了自己氣勢雄渾、蒼勁厚樸的風格。黃士陵由吳熙載上溯漢印,間用金文,刀法剛健而清整,章法在平正樸實中見超逸奇雋,堪稱是在浙、鄧兩大流派之外另辟蹊徑的大家。與齊白石同時或稍晚的著名篆刻家還有易熹、趙石、趙叔孺、童大年、陳師曾、王禔、壽璽、錢瘦鐵、鄧散木等。他們或師趙,或宗吳,或融浙、皖兩派為一,且大都遠紹秦漢,自出手眼,盛譽一時。在名家如云的篆刻界,只斤斤于某家某派,不可能出人頭地。人們都標榜以秦漢為師,但真能出入秦漢、自出法眼畢竟不易,這就必須有深湛的功力和超群的創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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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白石篆刻作品《大匠之門》·齊白石書畫院院長齊良芷弟子湯發周供圖
齊白石沒有家學,也不曾得名師指點,靠了幾本印譜自己入門,自己摸索。對秦漢璽印和篆書,他沒有文字學的根柢,在這方面,他不能和吳昌碩、趙叔孺等相比。他只熟悉常見的《說文》、《六書通》諸書,前人集錄復制的秦漢印集及《祀三公山》諸碑。王森然回憶:“我常常見他刻到半途中,忽而從大案下邊,抽出《六書通》來,查一下。許氏《說文》,他是熟悉的。”他靠的不是學問,而是悟性和苦功。他認準一部碑帖便反復臨寫,直到背臨如真,但他絕不臨死,而總是在熟悉之后加以變通,加進自己的趣味,以自己的強烈個性融鑄出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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