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過·咨詢師專欄】周瓊：走出抑郁，從工具人到自然人——我的人生

從工具人，到自然人

主持人春陽：我們知道您之前是非常資深的媒體人，是什么讓您轉行成為一位心理學人？這中間經歷了什么？

周瓊：是的，我成為心理學人之前，曾做過16年的采編和運營工作（曾就職云南的《滇池晨報》、廣東的《新快報》以及北京的《財新傳媒》）。那其實是我早年的一個理想，就是探索真相，呈現事實。但是，當一個人的理想被職業化之后，就很容易遠離初心。

一方面是，記者編輯這個崗位，本身工作強度就比較大，我所在的又是一個特別講究新聞質量的機構，常常一天十幾個小時連軸工作。慢慢地，這個心就變得荒蕪起來。就好像一臺機器，不斷使用，卻從不養護，用著用著，自然就用報廢了。

另一方面，我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冷漠無情了，只是為所謂的好作品、為更多的閱讀量服務，其實我并不真的關心我的采訪對象，不關心他們真實的狀態和命運，只是盡我所能地挖取素材，以成就我的作品——在座的很多心理學老師，大家一聽就知道，我們跟他人的關系，其實是跟自己的關系的反射——這意味著，我其實也毫不關心自己的生命狀態。只是隨波逐流地，把自己當成一個不斷實現目標的工具人。

這種與生命斷聯的狀態，會導致人的心，沒有溫度，也沒有流動性。時間一長，就像一潭死水，要么慢慢干涸，要么發黑發臭。于是現實生活中，內心就常常郁積一股難以言表的哀傷、憤恨、無意義感——其實就是因為把自己工具化、目標導向化太久，失去了生命的鮮活。

還有一個讓我感觸很深的地方，就是身為一個政經記者，我曾無數次站在人民大會堂，觀察那些當今社會最有影響力的一群人，觀察他們的生命狀態。看著他們或煞有介事、或昏沉、或緊縮、或運籌帷幄……我的內心感到很迷惘。因為我沒有看到一個幸福安寧的面孔。

名利與收獲都是為了幸福生活服務的。可如果這些名利場上最成功的人，都不幸福，那一切拼搏，又所為何來呢？

當然，并不是說有成就者就必然不幸福，平平淡淡生活才是好——事實上，名利不分大小。凡是毫無意識地受欲望驅使而活著的人，不管是獵殺者，還是被獵殺者，都要承受內心狂亂之苦。這就是道德經所說的“馳騁畋獵，令心發狂”。

隨著身心變得越來越沉重、抑郁，我開始追問活著的意義。因為感到一切追逐與獲取都失去了意義，活著本身更沒有意義。要么睡覺，要么跳樓。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想做。我知道自己是深度抑郁了。為了救自己一命，不得不徹底辭職，告別媒體人的生涯，回來照顧和探索自己的心。那是在2013年5月，那一年我38歲。

最初，我以為自己休息上半年一年的，就會好起來。結果，正因為太想快點好起來，反而使自己走了很多冤枉路。最后用了整整五年，才緩過勁兒來。

當然，每一步冤枉路都沒有白走。五年的時間里，我有了很多遍撞”南墻“的經驗，走過了無數暗黑與絕望時刻，才最終探到了回家的路。

五年后至今，我再沒追問過人生的意義——我后來發現，當一個人追問人生意義的時候，ta要的其實不是頭腦中的答案，而是在表達一份存在的迷惘與絕望。當ta一步步從幻想中的刀山火海中穿過，能夠真的回到此時此地，來品嘗生活的種種滋味，這個問題，就不會再出現了——這些思維上的難題，就好像山中的云霧一樣，它不可能被一只聰明的猴子想方設法驅散掉，而是當太陽升起，照著照著，自然就散了。

如果說抑郁是上天給這狂亂生命，發送的啟示，那用五年時間允許自己停歇下來，則是我在這一生送給自己的，最珍貴的禮物。

通過五年的向內探索，我最大的變化就是，從一種被焦慮、恐懼以及欲望所操控的工具人的狀態，舒緩開來，成為一個自然人。一個活人。

當對身心運行規律有了一些清晰的了知后，我轉行成了一個心理咨詢師和正念（內觀）的帶領者。算是一個久病成醫的例子吧。

突破的關鍵，在于“光”的引入

主持人春陽：您剛才講到那五年的經歷，感覺這個過程很不容易。當中突破的關鍵是什么？

周瓊：突破的關鍵，就是“光”的引入——整個人生，其實就是光和影的交織下，形成的各種各樣的故事。

當內心光照較弱，甚至完全沒有意識到光的存在，只是任由各種感受、想法等影子，來主導人生的時候，生命就會感到迷惘、驚恐、焦慮，乃至滋生各種痛苦和精神錯亂。

現在回過頭來，再來看這些情緒和狀態，我愿意把它們都叫做“光的使者”——因為它們的出現是為了告訴我，我正在陰影里，盲人騎瞎馬般地狂奔。去認識光，回到光里，就好了。

生命的光是什么呢？就是我們天天都在用的，覺知或者感應的功能——我們時時刻刻都在用，卻日用而不知。反而只會去留意那些被照見的對象上——比如一個感受，一個狀態，一些想法上。

當立足于“光照”中，內心亮堂，這些感受、狀態和想法，會反射出各種生命的光彩。它們本身不是壞東西。

只有當背光而行，或者完全不知道光的存在，總是一頭扎進那些被光照見的現象中，這些感受、狀態和想法，才成為陰影，把鮮活的生命囚禁起來，不見天日——所有心理障礙，本質上都是陰影的產物。

但是十多年前當我陷入抑郁時，哪懂這些呢？哪怕在辭職休息后的前三年里，都在想盡一切辦法，嘗試種種治療方案，想要消除和控制影子。這樣搞了幾年，發現內心越來越黑暗，身心越來越沉重無力，才意識到此路不通。

——在遍撞南墻后，意識到此路不通，這本身是“光”的回歸。

當然一開始，光的力量弱，影子的力量強大。好不容易靈光閃現，有所領悟，下一秒又被影子給吞沒。然后又盲人騎瞎馬，想要在影子里找出路。這樣前前后后苦修了五六年，在各種死去活來的幻境里，成千上萬次地歷煉過之后，才終于能夠相對穩定一些，不那么容易跟影子較勁了。但內心的光依然忽明忽暗，所以現在每天不敢松懈，主動在生活中接受摔打和歷煉。

從被動受苦，到主動受苦

主持人春陽：有很多人在抑郁以后，其實都不太想要去面對自己的痛苦。擔心直接去面對會承受不住。對這種情況，您有什么建議嗎？

周瓊：痛苦來臨的時候，第一個反應肯定都是抗拒的。沒有人一開始就歡天喜地地去迎接痛苦。都是被痛苦毒打了很久，直到發現凡是來到你生命中的感受你都逃不掉。越逃，越抗拒，痛苦就會滾雪球般越滾越多，看到了這個事實，一個人才會心甘情愿去面對。因為痛苦本來是影子里的產物，你想要消除或者逃離痛苦，相當于沒有光的引入，就想要消除黑暗。那怎么辦得到呢？黑暗，只能以更多的黑暗來回應。

事實上降生人世間，本身就是伴隨巨痛而來的。媽媽生我們，很痛苦。我們經受產道擠壓，脫離母體，要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活下來，同樣很痛苦。所以很多人終其一生，都在做一件事，就是尋找快樂與幸福。因為生活中有太多的痛苦。

回顧我40歲之前的生活，可以用四個字來總結：被動受苦。

我出生在一個大動亂剛收尾的時期。整個社會依然是緊張、固執又殘酷的。家庭環境當然也是這樣。幼年時無依無靠、飽受凌辱的成長歷程，讓我發展出很多跟痛苦對抗的本事。為了少受苦，各種逃離，各種抗爭。最后發現，逃了半輩子，最后一頭栽進去的，依然是從小就熟悉的，那個充滿驚恐、哀傷和焦躁的內心空洞。

所以你會發現，所有這些感受層面要受的苦，你逃到天上，都逃不掉的。看到了這些事實，這才肯老老實實地、有意識地，去主動受苦。

真的肯主動受苦了，心在面對困境的時候，就安定下來了，不隨風飄蕩了。所謂靜中生慧。在安定中，內在的光，不知不覺就把自己的生命照得溫溫熱熱，亮亮堂堂的。很多你原來以為的實實在在的痛苦，就還原成了影子。又還原成為風，再還原成為光。

出路，就在這里。

心靈的家，也在這里。

致來訪者

痛苦如同黑暗沒人能在黑暗中驅散黑暗，可一旦有了光黑暗就不再是黑暗
我的工作不是幫你消除黑暗而是助你認識內心的光

人的心理，跟身體一樣，會難受，會生病。

生病了，很痛苦。多希望能找到醫生，藥到病除。

只是作為一個前資深“心理病人”，現資深心理咨詢師，我想跟您說句實話：心理上的障礙感，沒辦法像身體疾病那樣，通過吃點藥，做個“手術”，就能把病灶摘除，恢復健康。

——相反，用治療的思路來對抗痛苦，正是困難情緒積成心病，又從心病變異成心魔的核心原因。

為什么這么說呢？

痛苦，是有靈魂的。

每一個痛苦的心境里，都住著一波又一波虛擬的“我”（又稱“小我”、“自我感”“我相”等）。

憤恨的心境里，住著一堆傷痛又磨刀霍霍的“我”。

抑郁的心境里，住著一堆絕望無力的“我”，看什么都是絕路，卻依然在絕路中尋找出路。

焦慮的心境里，住著一堆不切實際的夢想家，明知夢想會破碎，卻依然不肯回到地面，堅持現實應該按夢想中的來。

驚恐的心境里，住著一堆求安全求保護求抱抱的“我”，常常求而不得反遭掠奪，因而對外界充滿敵意和攻擊性。

那一波又一波的“我”，都是內心在迷離和黑暗狀態下的產物。Ta 們貌似傷痛又脆弱，卻生生不息，力大無窮。

你若想消除Ta，Ta就會反噬你，吞沒你，把你變成Ta的囚徒與奴隸。

是的，內在世界，是反著來的。

滅殺之，恰恰在繁殖之。改變之，往往會固化之。逃離之，反而會深陷之。

然而，痛苦，也是自性的產物。

每一個“自我”，雖深陷戰爭與牢籠，卻總在渴望著和平、溫暖與自由。

若能以清凈溫和之心待之，則縷縷心結，可在天地與暖陽中，慰然而化矣。

這清凈與溫和之心，是立世之根本，也正是內在癥結之良藥。

所以，您若帶著痛苦而來，恕我無法幫您消除痛苦——我若執此心，只會將您推進更深的痛苦。

只有當您愿深入自己的生命，愿成為自己命運的掌舵手（如果您在為孩子選擇咨詢師，也一樣。當您希望孩子能通過咨詢增長心力）的時候，才是我們可以開始一起工作的時候。

那我能做什么呢？

我能做的第一步，是提供一個安全與私密的空間，與您一起直面您內在的困難，為內在世界里那一波又一波的“我”，提供一個安全的心理空間，讓Ta們自由來去。

我的工作重點如下：

一、協助您找回，誰才是真正的您。或者說，什么才是生命的根本。以此為起點，來提升您不受或少受情緒左右的心力。

——所有的煩惱，說到底，都是因為我們不認識自己到底是誰——這才導致我們，錯把困難情緒中隨時生滅的“自我感”，當成自己，并終其一生為其當牛作馬。

二、協助您照見痛苦背后隱藏的因果鏈條。請您在生活中去洞察和實修，減少無意識狀態下的應激反應和惡性循環。

在過往的咨訪工作中發現，哪怕來訪者在咨詢室里獲得了極深的理解與啟發，與咨詢師建立了超級棒的工作同盟，哪怕來訪者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洞見，回到生活中，依然會很快被打回原形。

該發瘋，繼續發瘋；該迷失，繼續迷失。

究其根本，決定一個人會如何對事情做反應的，不是Ta學到的心理學知識，也不是那些曾獲得的共情和理解，甚至不是Ta在某一刻產生的深刻領悟，而是當強烈的困難情緒升起時，還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還能不能回歸內心的清晰穩定，不在無意識中進入舊模式。

因此，在咨詢室里看清問題后，必須要回到生活中實修。

這種實打實的內功，沒人能幫你獲得——跟練武功一樣，師父能教招式，教心法，但沒辦法讓你直接獲得功夫。

最終您能在多大程度上獲得心力，能在多大程度自在地游歷于世，取決于您的悟性，和習練的精進程度。

三、根據您的實情提供一些方法，供您在痛苦襲來時，回歸根本，關照身心。

作者簡介：

周瓊

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英國牛津大學正念認知療法師資，參加內觀禪修超過7000小時，咨詢時長5000小時，正念帶領3000小時。

寄語：無論你當下面臨著什么，當你能找到這里，說明你內心的光，正照亮著你腳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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