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26日下午,香港大埔宏福苑的一場大火,把一個沉寂多年的公共屋邨推到了聚光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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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剛過兩點五十一分,火苗從宏昌閣外墻的棚架上竄起,誰也沒想到,幾個小時后,這場火會燒成香港十七年來最嚴重的火災。
到傍晚六點,火警級別升至最高的五級——這是自2008年以來,香港第一次拉響五級火警,并由此帶來了香港建筑史上最嚴重的一次火災。
據香港消防處11月28日的最新通報,大埔宏福苑火災已造成94人遇難。
宏福苑本身并不是什么新樓盤,它建于1983年,屬于香港“居者有其屋計劃”的典型公共屋邨,相當于內地的經濟適用房。
整個屋苑由8棟住宅樓組成,每棟官方數據為31層,但有居民反映加上天臺等結構,實際接近40層。
每層8戶,總共提供約1984個單位。
火災發生時,所有大樓正進行外墻翻新工程,外部搭滿了竹棚架,覆蓋著綠色防護網,這項工程已經持續了一年零四個月。
火是在下午2點51分從宏昌閣外墻的棚架上燃起的。
僅僅三個多小時后,火警級別就升到了最高的五級,這是自2008年以來香港首次拉響五級火警。
強風把燃燒的雜物和棚架材料吹向鄰近樓棟,火勢迅速蔓延,7棟樓接連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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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消防部門指出,外墻用的防護網、防水帆布,再加上易燃的發泡膠,很可能都沒有達到防火標準,成了火勢垂直擴散的“燃料”。
救援過程異常艱難。
首先,樓齡已達42年,疏散通道本就狹窄;其次,大量住戶是行動不便的老人,緊急撤離極為困難;再者,外墻工程遮擋了建筑立面,傳統消防云梯根本無法靠近火源;最關鍵的是,火災導致多部電梯停運,住戶只能靠樓梯逃生,而樓梯又窄又長,根本無法滿足上千人的快速疏散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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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火災的慘重傷亡,堪稱一場極端的壓力測試,直接印證了高層建筑“防火難、救援難、疏散難”這三大痛點。
其實,像宏福苑這樣的30層以上住宅,在香港并不少見。
雖然沒有官方直接統計“30層以上建筑”的總數,但可以通過高度數據推算。
截至2025年,香港有超過1500座100米以上的建筑,而100米大致相當于30到33層,也就是說,僅從這個口徑看,香港至少有上千棟30層以上的高樓。
其中,150米以上的有355座,200米以上的達121座。
維多利亞港兩岸更是高樓林立,密度之高,全球罕見。
如此密集不是偶然,而是土地稀缺、人口稠密和金融中心地位共同作用的結果。
如果把目光轉向內地,30層以上建筑的總量更為驚人。
住建部2020年披露,內地100米以上建筑已超過5萬座,絕大多數都是30層以上。
具體到城市,深圳在2024年就有3595個30層以上的住宅小區,重慶在2020年達到2219個,而北京同期只有125個。
“南多北少”的格局,和人口分布、土地資源密切相關,南方城市人多地少,只能往高處建;北方城市地廣人稀,對超高層的需求自然弱得多。
再看200米以上的超高層商業建筑,深圳以276座遙遙領先,武漢105座,上海74座,廣州67座。
重慶雖未單獨列出200米以上數據,但150米以上的建筑在2020年就已達277座。
上述數字說明,內地不僅在總量上遠超香港,在部分城市的密度上也不遑多讓。
然而,數量的背后,隱藏著一個更深層的問題:當建筑高度超過某個臨界點,維護成本會急劇上升,而收益卻未必同步增長。
國際高層建筑與都市人居學會(CTBUH)的研究就指出,300米以上建筑往往難以實現成本與效益的平衡。
回溯歷史,香港的高樓建設始于1955年。
那一年,政府修訂《建筑物條例》,取消了“超過4層需總督審批”的限制,直接催生了首座高層住宅“蟾宮大廈”。
此后幾十年,香港人口從60萬激增至400萬,而山地占全境75%,不向高空發展,幾乎無路可走。
1973年,52層的怡和大廈落成,成為香港第一座真正意義上的摩天樓。
到了1980年代,隨著香港躍升為全球第三大金融中心,地產價格飆升,開發商為了最大化土地價值,競相建設超高層。
1984年推出的“補地價”政策,允許開發商付費突破容積率限制,進一步加速了高樓競賽。
合和中心、中銀大廈、中環廣場接連刷新高度紀錄,平均每三年多就有一座新地標誕生。
內地的高樓狂潮則起步較晚,但節奏更快。
真正的大規模建設集中在2000年之后,尤其是2000到2020年這二十年,100米以上建筑從不足千座猛增至5萬座。
深圳作為改革開放的前沿,200米以上高樓從2010年的18座飆升至2025年的276座,增速全球罕見。
極速擴張背后,既有地方政府對“城市天際線”的政績追求,也有開發商對土地價值最大化的經濟驅動。
高樓不再只是居住或辦公空間,更成了城市名片、權力象征,甚至是一種文化圖騰。
但現實正在打破這種浪漫想象。
宏福苑火災暴露的,其實是技術能力與建筑高度之間的錯配。
先說安全。
技術是有極限的。
目前全球最先進的消防云梯,極限高度也就100米左右,而一棟30層住宅普遍超過90米。
如此意味著,一旦火災發生在高層,外部救援基本無效,只能依賴建筑內部的消防系統。
可問題在于,很多老舊高層的內部設施早已老化失修。
以金茂大廈為例,其8萬平方米的玻璃幕墻,需要兩架擦窗機連續工作一整年才能清潔一遍;高速電梯的維護費用是普通電梯的5到10倍;30層以上外墻修補必須動用高空吊籃,單戶維修成本可達數萬元。
這些高昂的維護成本最終都轉嫁給業主,而當維修基金耗盡,低收入家庭無力承擔,高收入者又不愿補貼,集體行動陷入僵局,導致建筑“帶病運行”。
結構安全同樣令人擔憂。
超高層建筑對地基、材料、抗震的要求極高,但部分項目在建設過程中為壓縮成本,存在偷工減料現象。
更麻煩的是,市場需求與供給已經開始倒轉。
2020年北京寫字樓空置率持續走高,許多二三線城市的超高層寫字樓空置率超過30%,淪為“鬼樓”。
這說明市場已經開始用腳投票,對高層建筑的安全性和經濟性提出質疑。
經濟賬其實更不好算。
很多人以為,樓越高,利潤越大。
事實恰恰相反。
一棟30層住宅的拆遷成本,往往是新建成本的2到3倍,開發商根本無利可圖,導致未來“拆不動”。
電梯、管道等設備壽命有限,更換需動用維修基金,但基金用完后,業主很難達成共識。
外墻大修動輒每戶數萬元,“搭便車”心理普遍存在,維修一拖再拖。
經濟死結直接導致資產貶值。
樓齡15年后,設備老化開始顯現,維修成本上升,市場價值反而低于同地段的多層住宅;樓齡30年后,進入“快速貶值通道”,銀行可能拒貸,二手市場流動性枯竭;樓齡50年后,若結構安全存疑,甚至可能變成“負資產”,業主倒貼錢請人拆除。
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正在發生的趨勢。
面對這些問題,政策層面已經開始逐步回調。
2020年以來,住建部等部委三次發文嚴控超高層建設。
2022年《“十四五”新型城鎮化實施方案》更是劃出明確紅線:不得新建500米以上建筑,250米以上需嚴格審批,縣城住宅以6層為主。
四川、石家莊等地隨后出臺細則,要求新建住宅以多層為主,超高層必須經過嚴格論證。
這種轉變,是對過去“政績工程”“面子競賽”的理性糾偏。
市場也在悄然變化。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問:如此不惜成本建高樓,買高樓,真的值得嗎?
調查顯示,隨著生活水平提高,人們越來越看重居住品質、社區環境和安全性,而不是單純的“登高望遠”。
多層住宅的“親地性”、低公攤、易維護等優勢重新被認可,低密度、高品質的項目開始獲得溢價。
這說明,公眾對“好房子”的定義正在回歸本質。
宏福苑的火災,是一場被“高度”放大的悲劇,也是中國城市40年高樓狂潮的一個轉折點。
從香港到內地,高層建筑經歷了從政策破冰、經濟驅動,到安全質疑、政策糾偏的完整周期。
這個周期告訴我們,建筑的高度必須與社會治理能力、經濟發展階段、技術保障水平相匹配。
盲目攀高,帶來的不僅是安全紅線,更是經濟黑洞。
中國用了40年,從“沒樓住”走到“樓滿為患”。
現在,或許該停下來想想:接下來的40年,我們要建什么樣的樓?給誰住?又能用多久?
未來的城市建筑,大概率會走向三個方向:一是嚴控增量,新建住宅以多層、小高層為主,超高層僅限于核心商務區的必要商業地標;二是優化存量,對現有高樓進行全面安全排查,建立長效維修基金機制;三是價值重估,市場將逐步修正對高樓的價格認知,真正宜居、安全、可持續的建筑才會獲得長期溢價。
正如CTBUH研究報告所指出的,高樓建設存在一個“最佳收益平衡點”,超過這個點,成本就會抵消甚至吞噬收益。
中國用40年完成了從“無樓”到“高樓林立”的跨越,現在,是時候理性回歸了。
不是樓越高越好,而是越適合越好。
未來的城市,可能會越來越少地追求“第一高”,而更多關注“好不好用”“安不安全”“能不能傳給下一代”。
這未必是退步,反而是一種成熟。
畢竟,家不是用來仰望的,是用來安心睡覺的地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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