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城〕面對不確定性世界領導干部應該用好“量子思維”

文 / 李后強

中共四川省委四川省人民政府決策咨詢委員會副主任、成都市社會科學界聯合會主席、二級教授、博士生導師，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原黨委書記

“量子思維”是一種基于量子力學原理的先進認知模式，它挑戰了傳統的牛頓式線性、確定性思維，強調世界的復雜性、不確定性和關聯性。其核心特征是——

1. 不確定性。量子力學中著名的測不準原理指出，某些物理量（如位置和動量）無法同時精確測定。要接受世界的本質是概率性的，未來充滿多種可能性，而非單一確定的結果。培養對模糊性和不確定性的容忍度，善于在變化中尋找機遇。

2.疊加性。作為能量形態的量子粒子可以同時處于多種狀態的疊加，直到被觀測時才坍縮為確定狀態。因此在決策過程中，要保留多種可能性，不急于過早確定唯一路徑。鼓勵思維的多元性和開放性，探索創新解決方案。

3. 關聯性。該性質表明，相隔遙遠的粒子可以瞬間影響彼此的狀態（量子糾纏）。因此認識到事物之間存在著深層的、非線性的關聯很重要。在分析和解決問題時，考慮全局和系統性的影響，避免孤立地看待問題。

4. 動態性。量子系統處于不斷變化和運動之中，狀態隨時間和環境而改變。要以動態和發展的視角看待問題，適應快速變化的環境。強調過程的靈活性和調整能力，而非固守靜態的計劃。

5. 躍遷性。該性質表明，量子態的變化是突然且不連續的。要意識到事物的發展可能出現突變的“躍遷”，抓住關鍵節點，實現跨越式發展。要避免線性思維，關注非線性增長和突破。

6.參與性。在量子力學中，觀察者的行為會影響被觀測系統的狀態。要認識到自身在系統中的參與性和影響力，主動塑造和引導事物的發展方向。強調主體意識和能動性。

總體來看，牛頓思維的特點是實體、獨立、有界、硬球、分解、還原（合成），整體=部分之和，即1+1=2，本質是分析性、還原性、因果決定性、線性（直線）思維方式。

量子思維的特點是無形、關聯、無界、重疊、復雜、耦合（隨機），整體>部分之和，即1+1>2，本質是一種整體性、辯證性、概率因果性、非線性的思維方式。

量子思維強調整體而非部分、強調關聯而非獨立、強調綜合而非分解、強調辯證而非還原、強調問題而非答案、強調潛力而非當下、強調謙卑而非傲慢、強調統一而非分離、強調復雜而非簡單。從牛頓思維到量子思維是全面改革——從還原論到整體論、從嚴格決定論到概率因果論、從主客分離到主客一體，從非此即彼到兼容并包。一般地講，凡是有人參與的活動（如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等運動）都應該用量子思維，因為人有意識有對抗性，整個活動具有不確定性。凡是沒有人參與的活動（如星球、山水、材料、機械等運動）都可以用牛頓思維，因為沒有主觀意識介入，整個活動滿足牛頓力學方程。

領導干部要做好實際工作，就要用好量子思維。堅持系統思考，將問題置于更廣泛的系統中進行分析，考慮各要素之間的相互作用和影響，避免局部優化，而要追求整體最優。要堅持概率思維，運用概率和統計方法評估風險，制定靈活的應對策略。要接受并管理不確定性，提高決策的科學性和適應性。要堅持創新思維，鼓勵跨領域、跨學科的交流和合作，激發創新靈感。要勇于嘗試新方法，接受失敗，從中學習和成長。要學會動態調整，建立反饋機制，實時監測環境變化，及時調整策略和行動。要保持靈活性和敏捷性，適應快速變化的市場和需求。總之，量子思維是一種適應復雜、動態和不確定環境的先進思維方式，它能夠幫助個人和組織更好地應對挑戰，實現創新和發展。

在“十五五”規劃啟航之際，中國發展正面臨前所未有的復雜環境。全球科技革命加速演進，產業鏈深度重構，社會需求日益多元，不確定性成為時代的顯著特征。在此背景下，諸多發展難題的根源，往往并非資源不足或技術落后，而是治理思維與時代要求的深層錯位。長期以來，以工業文明為底色的“牛頓思維”深刻影響著我們的治理實踐——它追求確定性，崇尚線性因果，強調分割控制，依賴頂層設計。這種思維在穩定、可預測的環境中行之有效，但在一個由數據、算法、網絡和人機交互構成的復雜系統中，卻日益顯得力不從心。因此，領導干部必須實現從牛頓思維向量子思維的深刻躍遷，主動擁抱不確定性，從混沌中把握規律，在變化中創造機遇，方能在“十五五”期間引領經濟社會實現更高質量、更可持續、更為安全的發展。

牛頓思維，其哲學基礎是機械宇宙觀。它將世界看作一部精密的機器，認為只要掌握其運行規律，就能像計算行星軌道一樣，精準預測和規劃社會發展的軌跡。在實踐中，牛頓思維表現為依賴歷史數據進行線性外推，將復雜的社會經濟系統分解為獨立的部門和模塊，進行專業化管理。這種思維模式在推動工業化、城市化進程中功不可沒。然而，當面對數字經濟、平臺經濟、創新生態等典型的復雜適應系統時，其局限性暴露無遺。市場趨勢的“黑天鵝”與“灰犀牛”頻發，用戶需求的個性化與非連續性爆發，社會問題的跨界性與傳導性增強，都使得任何試圖通過精確計算和剛性控制來“確定未來”的努力變得徒勞。舊思維與新時代的錯位，導致了政策與現實的脫節、創新活力的抑制和治理效能的衰減。

與之相對，量子思維為我們提供了一套全新的認知工具箱。它源于量子力學，但其精髓已超越物理學，成為一種理解復雜、動態、關聯性世界的世界觀。量子思維的核心在于，它承認不確定性是世界的本質屬性，而非需要消除的噪聲。它認為，事物之間存在著深刻的“量子糾纏”，一個局部的微小變化，可能通過復雜的網絡關聯，引發全局性的“蝴蝶效應”。它強調“疊加性”，即在觀測或決策發生前，多種可能性是共存的，未來是一個由無數潛在狀態構成的“概率云”，而非單一的確定路徑。發展不是勻速的直線，而是可能在積累到臨界點時發生“能級躍遷”，實現質的飛躍。更重要的是，觀察者（決策者）本身是系統的一部分，其行為、意圖和選擇會直接影響系統的演化結果。這要求決策者從“旁觀者”轉變為“參與者”，在互動中共同塑造未來。

對于新時代的領導干部而言，實現這一思維躍遷，需要在認知、決策、組織和行動四個維度進行系統性重塑。在認知層面，要從“掌控者”轉變為“謙卑的觀察者與對話者”。 必須放棄“全知全能”的幻想，認識到在復雜系統中，任何個體的認知都是有限的，要以開放和謙卑的姿態，去“傾聽”城市和社會的“呼吸”與“脈動”。在決策層面，要從“追求唯一最優解”轉變為“探索多重可能性”，告別對“標準答案”的執念，轉向基于概率的、敏捷迭代的決策模式。在組織層面，要從“剛性機械體”轉變為“有機生命體”。 打破僵化的科層制“鐵籠”，構建更具韌性與活力的自組織網絡，推動組織架構扁平化，減少中間層級，讓信息與能量更高效地流動。在行動層面，要從“靜態藍圖”轉變為“動態引導與精準滴灌”。政府的規劃與政策不再是不容更改的“鐵律”，而是一份動態演進的“導航圖”，要建立強大的實時監測與反饋系統，利用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動態追蹤關鍵指標，及時識別風險與機遇，實現政策的“快速迭代”與“精準滴灌”。

“十五五”時期，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關鍵五年。發展新質生產力、實現高質量發展，要求我們必須告別工業時代的思維慣性。量子思維并非否定牛頓思維的價值和作用，而標準化、流程化等經典管理方法仍然是高效運行的基礎。但量子思維是應對復雜時代的“生存必需”，它要求我們以“空杯心態”擁抱變革，在“變與不變”中錨定以人民為中心的核心價值，在“有序與無序”間把握創新的節奏與邊界。領導干部應該在不確定的 “測不準”的世界中，以動態的、關聯的、整體的智慧，把握發展的確定性和而規律性，引領各項工作穿越迷霧，實現真正的跨越與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