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7月19日晚,卡拉奇機場跑道邊燈光昏黃,一輛寫著“Medical Service”的救護車突然疾馳而過。擔架上躺著的不是病人,而是73歲的李宗仁,他正用報紙遮住面孔,旁邊胡友松緊緊拽著他的手。幾分鐘后,車輛沖入停機坪,直接開到一架中國民航包機腹下。巴基斯坦地勤還沒反應過來,登機梯已收起,轟鳴聲里,飛機穿入夜幕。那個瞬間,李宗仁知道,自己距離故土只剩最后一道云層。
要理解這趟驚心動魄的旅程,時間得倒回到1949年1月。那年國民黨搞“大選”,蔣介石以為穩拿“總統”職位,結果卻被逼下臺,李宗仁陰差陽錯成了“代總統”。權柄雖握在手,卻是燙手山芋:軍隊不聽使喚,財政空空如也,前線節節失利。李宗仁想談判,想“劃江而治”,但蔣、桂兩派互掣肘,他既答應不了我黨條件,也指揮不動戰場形勢。年底,蔣介石飛抵臺北,李宗仁看清局勢,轉往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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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美國能給他一張安全網,誰料冷戰漸緊,臺北情報系統如影隨形。李宗仁衣食無憂,卻夜夜聽窗外風聲。1950年抗美援朝開打,他在紐約報攤前盯著《紐約時報》上的頭條,一個勁兒地念叨:“咱們志愿軍真爭氣!”那段日子,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落腳點不在大洋彼岸,而在黃河以北。
1955年初夏,老部下程思遠手提牛皮箱抵京,受命試探中央態度。周總理聽完匯報,當即拍板:“歡迎他回來,安全第一,自由進出不做約束。”這一句話讓程思遠心里踏實。他返美時,帶去一封手寫信,還有一句口信:“愿來就來,不愿來也不強求。”李宗仁看完信,把茶幾拍得直響:“不瞞你說,只要能回去,我什么都愿意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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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臺北密令同樣傳至紐約:一旦李宗仁踏入第三國領空,特務可“臨機處置”。1963年至1965年,兩年時間里,程思遠與我國駐外機構設計了八套方案,最終敲定“病患轉運”這條線路。ドラ聲密集,換護照、改航班、走貨運通道,一步不能錯。救護車藏身的橋段,就是那次行動的關鍵環節。
7月20日清晨,飛機降落上海虹橋。機艙門一開,周恩來徑直走上前,扶住李宗仁的胳膊:“先生回來了,辛苦。”這一句話,勝過所有禮儀。短暫停留后,他被安排在滬上小住,參觀工廠碼頭,漫步外灘。接著北上,北京站月臺上,歡迎橫幅隨風招展。一路所見,讓李宗仁頗為感慨,連聲說:“變化太快,沒想到真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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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頓下來后,他住進玉泉山一處小樓,配有專車、隨行醫生、秘書。身體略恢復,他又坐火車去了鞍山、撫順、丹東,看高爐,看機床,看萬里鐵流。一圈回來,精神頭更足,便托友人向中南海遞話:想擔任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幫著對臺、對美做些溝通。李宗仁言辭懇切,甚至列出自己可發揮的三大優勢。
申請送到毛主席桌上。主席思索數日,回信寥寥,卻給出三條不容辯駁的理由:其一,李宗仁雖擁護國家統一,但未公開表示認同馬克思主義,若驟然賦以副國級,會被臺北大作文章,亦給國際輿論可乘之機;其二,當年他在國民黨位列二號,如今授以副國級反顯不足,尊其地位不如讓其無職有譽;其三,年逾古稀,勞心傷神,靜養更合適。信的末尾寫著一句話:“先旅游,后議事,眼界寬則心自闊。”
李宗仁看完信,沉默良久,輕嘆:“主席用心良苦,我懂。”胡友松在旁低聲勸慰。他擺手:“別急,該享的清福就享吧。”隨后,他將隨身攜帶的幾卷宋版古籍、兩方戰國玉璧移交國家文物局,又把三瓶珍藏威士忌托人送去中南海,每瓶都貼上標簽:“一九三八·臺兒莊慶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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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三年,他每逢國慶都會被邀請上天安門城樓觀禮,也曾參加政協禮堂舉辦的抗戰座談會。有人小聲問他遺憾否,他搖頭:“生前能返故園,已然圓滿。”1969年1月30日凌晨,他在北平醫院病房永遠合上眼。臨終前拉著胡友松的手囑咐:“記住,這輩子最對的事,就是回家。”
靈車駛出醫院時,天空飄起輕雪。根據中央決定,追悼會規格為省部級以上領導待遇,總理親自致哀。堂內挽聯寫著:“功著臺兒莊,念昔握戈扶社稷;心歸華夏地,欣今銜志慰泉臺。”在肅穆的悼樂聲中,那段曲折的歸國故事,也隨主人公一同劃上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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