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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有一個近乎于「轉佛珠」的行為,就是睡前打開所有有余額的軟件,把存款連著零頭在計算器里加加減減。
其實今天和昨天、明天的存款能有什么區別呢?每次算完以后,也不會去記住那個確切的數字。
它只是一個讓我安心的動作。
生活總是動蕩,沒有好消息的大環境,停滯的工作,永不停歇的壞新聞,只能通過確認存款數字才能安然入睡。
于是一直以來,我把自己依托給存款,依托在工作,依托在價值觀,再分分揀揀,把一部分的自己交付給不同的朋友。
最近一個月,我發現自己已經戒掉了這個動作,連帶著,戒掉了大部分的托付行為。
人要在什么時候才全然地享受幸福?
我曾經有過答案,是我的四十歲。還在談戀愛時,有天吃飯時我和對方說,雖然我提前告知了自己不打算結婚,但如果這對你始終重要,40 歲我會考慮這件事。
我快速地在心里完成了計算題,那時候連我最小的妹妹都已經到了工作的年紀,整個家庭人人都可以成為頂梁柱。
婚姻、轉行、換一個國家生活看看,聽起來都是大冒險,冒險只能安排在沒有后顧之憂的將來。
那瞬間我覺得自己繼承了媽媽的意志,盡管我從來不認同。
我媽第一次牙疼的時候,我們在親戚家幫忙辦酒席,疼到無法吃飯,她都堅持要辦完事再去醫院,她和我說:「我們每年都在外面工作,親戚有事都沒法幫忙,好不容易能碰上了,還是要多做事,將來人家才會幫你。」
后面幾年牙疼復發,她也沒有去根治,因為請假要扣全勤獎,她說:「等你妹妹上大學再說。」
我媽的想象里總是有一個「將來」,幸福是將來的,而將來也是「有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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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沒有像媽媽這樣,放棄當下,把憧憬都留在虛無縹緲的將來。只是很多個覺得自己過得很好的時刻,都會產生一種內疚的心情,于是需要趕緊算算存款,確保自己沒有大手揮霍。
頓悟是突如其來的,上個月刷到一個博主講「抗風險」,他說每當說起花錢去做什么,總有人跳出來提醒,將來生大病時有得你后悔。
這讓人感到很奇怪,仿佛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有一天能住進ICU。
仙草之前寫「以一種忘掉危機感的方式去生活,是現在很多人在關系中都沒有的能力。」
而以忘掉危機感的方式活著,是我之前沒有的能力。又或者說,我們現在幾乎聽不到任何「好話」,放眼望去都在提醒你以踩鋼絲般的警惕心活著。
為了習得這個能力,首先,我覺得自己有必要,別再供奉錢了。
于是去旅行時,和朋友們在神戶逛街,我們互相慫恿著走進一家明顯不便宜的小店,我指著一件白襯衫說想要試試,用中文和朋友低語,如果很貴的話,就說不好看。
我在試衣間穿上它,打開價格牌,三萬多,換算成人民幣是 1500 塊,但是我很喜歡它。
我想要買下它,不論它是什么牌子,是否有性價比,朋友是否認為好看。
拎著它走出去,我快樂得飛跑起來,我一直都很想要一件白襯衫,但大多數襯衫穿起來,只是不斷地提醒我,只有平胸的女生才適合哦。
然后有天我遇見一件衣服,它說,你看,任何身材都會遇到那件衣服的。
在我還有錢的時候,我要暫時忘掉將來可能會發生,也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危機,享受與一件白襯衫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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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部分的不安,它已經消失了幾個月。因為我已經不再把安全感托付給價值觀了,或者說,托付給一個按照我認同的價值觀運行的環境。
我發現,仔細查看社會新聞標注的事件發生時間,很多新聞其實是舊聞,用情緒感的熱搜激發輿論,有時候只是一些運營為了完成自己的工作KPI。
新聞摻雜著舊聞,可能是三年前、可能是兩年前的事件推到我的面前,盡管事件是真實的,也是值得關心的,但也會忍不住產生被平臺和一些媒體戲耍的心情。
悲觀,在一些時候,也是人為設計的。
也是在那天晚上,我開通了貓盟的月捐,每月99元的扣款信息發來,與其他公益項目的扣款一起,我有意識地提醒自己,你已經在收件箱里種下了一顆顆樂觀種子。
當我的憤怒過載的時候,沒有更多余力反復地關注虐待動物新聞,那捐款給可信的動物保護人,就是一種節省憤怒的辦法。
每當我一口貓一口,吃著因為支持公益計劃而買下的玉米時,我都可以相信這是一個好的早晨,我的貓也為它的遠房親戚華北豹做了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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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我開始挑選那些新聞里,有什么是我可以基于自己的資源作出反應的,錄播客也好,寫出更多思考也好,如果不在我擅長的范圍里,那就放下它,忽略它。
《見樹又見林》的作者艾倫寫:「在地球46億年的歷史中,最初的36億年沒有生命,接下來的10億年才有細菌和藻類......哺乳動物的歷史只有兩億年。
如果從長遠來看,生態系統不會被傷害或破壞。它們可以改變自己的特征,包括可以支持不同生命形式的組合(可能包括,也可能不包括人類)」。
環境被破壞的意思是,在我們的文化價值體系里高度重視的某些自然狀態正處于危險中。這些價值并不是自然固有的,是人類文化固有的。
生態系統從來不會特別珍視某一種形態,從環境的角度來說,滿是魚類的湖泊和滿是藻類的湖泊沒有誰比誰更好。」
面對人類文明進展,我也學著使用這種地球視角,無論是同類互害,還是對其他生物的掠奪,長遠來看,都只是一個瞬間。
痛苦著過是一個瞬間,樂觀地過也是一個瞬間。是否要繼續感到痛苦,對我來說是可選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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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無法持續進步的工作。工作很多年,我依然會無來由拷問自己:「你呢,你做出了什么作品嗎?」然后陷入僵局。
可是我發現,不一定是「我做了滿意的工作」,也可以是「我做了滿意的事情」。進步感的來源不只有工作一種。
好多年來,我最放松的時間,都是在交付一個艱難的工作任務后,才會沒有焦慮感地打開一本注定毫無選題的書,又或者看一部沒有營養的泰國耽美片。
工作如何,決定著我對于自己的認可程度。朋友是在工作中交的、錢是在公司賺的、被人喜歡也是因為在這個平臺持續地表達著。
以至于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完全地把自己的人生與工作混淆在一起。
有好多個一起下班的路上,仙草說你如果辭職,一定要第一個告訴我。我則對西瓜說,可不可以不要在我辭職前先辭職。
總覺得只有依靠這份工作,維護好這個平臺,才能繼續那些珍貴的友情,擁有滿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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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月初,我請了漫長的 8 天假,度過了與工作毫無關系的假期,在假期里認識新朋友。
或許過去不僅是人們對文化行業賦魅,我自己也是,我以為我被肯定,更多來自于一份行業濾鏡。
當脫離這個行業,在旅行中新朋友反復地說,我太喜歡你了。我明白了,做什么工作都只是別人喜歡我們的途徑,而不是原因。
我總以為,做出了滿意的工作,才能夠有滿意的生活,但其實是因為我主動選擇了放棄把生活當回事。
在旅途中,我們坐車前往下一個景點時,因為路過的海邊太好看,朋友便申請下了車,我們什么也不做,就在草地里曬太陽,看眼前波光粼粼,趕不趕得上下一計劃都沒關系了。她說,好幸福啊,怎么會這樣。
路上遇到一棵被當地農民掛滿風鈴的桂花樹,我拿著錄音筆錄下陣陣叮當聲,然后明目張膽地流淚。
不一定要實現了怎樣好的前程,擁有出色的工作才可以感到幸福,如果我在自己的生活里,也能保住一份「往桂花樹上掛風鈴」的心情,我就已經可以幸福。
回來后,我在這個秋天的尾巴,買來一盒干桂花,早晨給自己沖桂花美式,也用它招待朋友;沒有朋友來也不感到失落,晚間就自己煮一人份的桂花烤奶,然后下樓扔垃圾,讓家里永遠干干凈凈的。
這些事情,我隨時可以做了,我不用等到擁有工作成就,再把它當成獎勵,或者當成「閑事」來做。
我現在相信,如果你愿意讓自己幸福,它就只是順順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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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米花
編輯 / KItty
音樂 / Anson Seabra - Hard To Be Hu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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