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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1月1日,第八屆寶珀理想國文學獎頒獎典禮在北京舉行。青年作家遼京憑作品《白露春分》摘得首獎。
2025年第八屆寶珀理想國文學獎主題為“時間永遠分岔”。博爾赫斯在《小徑分岔的花園》中提出,時間是包含所有可能性的復雜網絡。當下,互聯網讓我們的生命經驗變得單一,而文學的使命正是記述人文“分神”,捕捉現實中的“分岔時間”,直面生活的復雜性和豐富性。
本屆五位評委——黃子平、黎紫書、陸慶屹、施戰軍、孫甘露(按名字首字母排序)圍繞語言、結構、感受力、原創性、完成度等文學標準,經過激烈討論,選出五部決名單作品(按照作家名字拼音排序):栗鹿《1997年的蛹事件》、遼京《白露春分》、邵棟《不上鎖的人》、張悅然《天鵝旅館》、子禾《野蜂飛舞》。
頒獎典禮當天,嘉賓主持梁文道就創作感想、時間與敘述的關系、對文學完成度的思考等話題,與入圍者們進行了對談。
關于創作的緣起與心得,栗鹿在困頓時刻,通過創作召回幽微的事物;遼京在不確定的時間里,通過寫作建立起節奏穩定的生活;邵棟被經典文學的力量感染,重拾生活與寫作的熱情。關于作品的完成,張悅然將重寫作為一種時間分岔的方式,補全女性之間復雜的權力關系變化;子禾通過四年的反復調整,校準小說各部件的分寸與尺度……
不約而同地,他們通過文學敘事,努力去捕捉生活中那些細碎的、常常被忽略的、具有特殊質感的“分岔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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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回顧
梁文道:今天我們處于高度同質化的時代,歷史上人類曾經有過的某種時間概念已經沒有意義了,例如等待。
今天的你們等待過嗎?其實很少了,等待的時間已經被填滿了,你會不斷地看手機,看有沒有人找你,有沒有人上傳新的東西。在一個公交站,或者在門口等朋友,有些時間看看手表,大部分時間在發呆,看著路邊的人走過,這個人怎么穿成這個樣子,那個車輪是不是有點漏氣了——這種等待已經不見了。
但是你在文學里面仍然能夠讀到這種“等待”,在文學里面甚至能夠看到很多我們不知道存在過的一種時間片段,某種具有特殊質地、質感的時間。
文學之所以能夠讓我們看到時間不同的面貌、類型、面目,甚至能把時間拉長與縮短,是因為文學里的時間是被敘述出來的。
舉個例子,梁文道1970年出生,沒多久他就“死”了——其實我沒有說錯,假如我們把時間放得很長的話,我真的會沒多久就死的。但我可以為我這平凡的一生加一些意義——比如說,梁文道1970年出生那一年的冬天,十二月,香港最低氣溫二攝氏度,但是在他死后二十年之后,北京這座城市下了最后一場雪,從那以后,北方不再下雪了——這樣子好像我這一生意義就出來了。
我們可以透過敘事的方式,去創造不同質感、不同片段、各種小徑分岔的時間,在今天越來越高速、越來越同質化的時代,這恰恰是我們最需要的。
因此,哪怕是到了今天,我們仍然期許寶珀理想國文學獎能繼續做下去,就算讀者越來越少,關注者越來越不在乎,我們還是希望看到有一批人愿意付出時間和努力,投入到這項讓時間更開闊、更充滿想象力的事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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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先請五位進入決名單的作家跟我們聊一聊你們的作品。從寫作,出版到現在隔了相當一段時間,現在回看這部作品,你們有沒有什么感想?
栗鹿:《1997年的蛹事件》中的第一篇小說創作于2018年,這個時間點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是我生完小孩后第一年的時間。我之前一直做記者,在育兒一年期間沒有工作,又可能受一些產后抑郁的影響,會覺得自己的精神、身體都被切割得非常的碎。我的一個朋友是過來人,她覺得一個女人生完小孩之后恢復的最大標志是重新建立對世界的好奇心,我大概是在這個時候開始著手寫小說集當中的第一篇。
想和大家特別分享一下與這個問題比較相關、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篇,叫《空蛹》,創作于2022年,正逢疫情期間。那時候每天的生活也會非常的無聊,我最自由的地方是我家的陽臺。我會在陽臺上面看書發呆,看了很多喜歡的作者的書,包括伍爾夫、維特根斯坦,還撿回了一個兒時的愛好——觀星。陽臺的視角非常局限,只能看到一邊的天空,你在觀察這些星空的時候會馬上知道月亮在這半邊的天空什么時候升起、什么時候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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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觀察星空之外,我的陽臺還能看到鄰居房子的切面。我住在郊區,鄰里之間沒有那么緊密,我跟我的鄰居完全不熟。但在我在陽臺上面開始開辟我的“陽臺生活”的時候,發現我的鄰居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花園,里面有卷揚機、捕鳥器、衛星鍋爐,他每天都會在花園里面剪枝、疏果、抹芽。當時正好是春天,我覺得他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平靜的,是通往幸福的唯一途徑。于是我開始想把這種非常樸實的、對于過去生活的召回感寫成一篇小說。
在《空蛹》里面也有這樣一個房子,原型就是我鄰居的房子。在小說里面,我的鄰居被描寫成一個“科學家”,這個“科學家”的房子當然不是真實的,嵌合了我的想象、虛構、閱讀和親身經歷。比如,書中男孩畫冊里的畫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畫里有一個海邊的港口,這個港口呈現的樣貌,正好我小時候在崇明的漁港看到的一樣。以及書中的主人公有視微癥,指的是孩子小的時候看到的事物可能會忽大忽小,我小時候也有這樣的經歷。
這部小說的誕生在困頓的時刻,召回了非常多神秘的事物,對我來說是很珍貴的。
遼京:我這部作品的寫作時間也是在疫情期間,2021到2022年不到兩年的時間里。那段時間,我生活在不穩定和難以預期的狀態里,但是長篇小說的寫作節奏會讓我覺得有一個比較穩定的基點。
在之前的訪談里面也講過,我一直在這本小說的寫作過程中做減法。這些故事不是憑空想象或者從虛空中來的,它跟我小時候個人的成長環境和經驗有許多關聯。我從記憶的深處挖掘出了許多生活中的情景和細節,所以在寫的時候一直在不停地做選擇,不停地刪去那些我認為沒有用的東西,就好像把一個現成的史料雕刻成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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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閱讀的啟蒙是比較晚的,我不是一個書香世家里的小孩。我從小聽到最多的就是家里的老人跟別人家的老人一起講八卦,講鄰里的各種事情。他們講的事情,有的是幾十年前的,有的是昨天下午的。他們在其中毫無障礙地穿梭,在談論一個人的善惡黑白的時候會有許多對立的觀點,可能這個人在今天的故事里是個好人,到了明天的故事里他又是個壞人。這些鄰里八卦的時間感是非常彈性的,我希望在小說里呈現這樣一種細碎的、有點絮絮叨叨的、會講到人性和人情中不常見的部分的故事。
梁文道:邵棟,這是您第二部作品了,您從一個教創意寫作的人到自己寫小說的人。現在回頭看,在這兩部集子之間看到什么樣的變化?
邵棟 : 第一部作品是我讀碩博時候完成的。碩博論文最難寫的時候,寫一篇小說放松一下自己,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
梁文道:所以文學多有希望,凡是累了,乏了,痛苦了,寫小說。
邵棟 :特別的爽快。這部更自覺一點。和遼京一樣,我的這部作品的第一篇是寫在2022年年底的時候,那個時候天天下班做飯,做完飯之后洗碗,洗完碗之后玩《原神》游戲。
梁文道 :所以你不光是下班寫小說,還玩《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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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棟 :有段時間主要是玩游戲,不寫小說,有好幾年沒寫小說,玩完游戲之后跑步,跑完步之后洗個澡,然后睡覺,一天就過去了,好像變成了“上班機器”。
在秋冬交界的時候,跟現在的天氣差不多,那個時候健身把自己搞傷了,躺在家里沙發上,我重新閱讀了契訶夫的幾個劇本。我小時候看過《海鷗》,看過《櫻桃園》,沒有什么感覺,但重讀時特別感動,覺得人應該熱情地去生活,做一點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應該像這樣消磨自己的人生了,要問一下自己究竟想過什么樣的日子,所以就開始寫一些小說。這本作品其實離現實挺近的,描述互聯網時代的我們面對的一些不安全感,以及遭遇不安全感之后的一些安慰等等。
梁文道 :張悅然,您這部書寫的時間相當長,好像幾年前就聽你說要寫這樣一部書,現在總算出版了,如今回頭看,你覺得完成了多少?
張悅然:這個小說確實創作過兩次,第一次是一個中篇,但是我沒有出版。我一直覺得出版是當代的概念。什么叫“完成”?很多的作品都是沒有完成的,所以作家可以反復進入過去的作品,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是一種“時間分岔”的方式。對我來說,把現在的自己加入到過去的作品里面可能也會產生新的意義。我當時既然決定不出版這個作品,就把它留給了自己,想要重新地去寫它。我當時沒有完成,是我覺得我沒有說清楚、說完整我想表達的東西。我想表達的可能是兩個女人在一個特殊的情境下,她們的權力關系的變化。
我覺得我們處于一個非常特別的社會情境,一方面,我們會覺得社會階層穩固到完全無法穿透的程度。但另外一方面,我們又看到一些擁有權力的人,他們的權力是非常脆弱的。完全有可能只在一天當中,兩個人之間的權力就會發生巨大的顛覆,而我又會覺得,這個情境發生在女人之間和發生在男人之間可能會很不相同,我想看看發生在兩個女人之間這種權力會產生什么樣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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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朋友說,這本書會讓他想到黑格爾的理論“主奴辯證法”。主奴辯證法是在講,主人需要依賴奴隸的勞動,依賴奴隸對他的承認,所以主人可能并沒有看起來那么占上風,而奴隸通過自己的勞動,其實有獲得獨立的可能性。而在女性之間,所謂的主人依賴的不僅僅是奴隸的勞動,可能還有情感,所以變得更麻煩。我說的這個權力指的是這兩個人之間的權力,如果跳出來放到社會層面,我們可能又會說這兩個女人都跟權力一點關系沒有,無論她們盡多么大的努力去觸碰,可能都觸碰不到,從這點上來說她們兩個人又沒有什么區別。這本小說在這次重寫中,有了女主人的角色之后,我覺得我才完成了這個表達。
梁文道 :子禾,您在今年跟去年分別出了兩部作品。《異鄉人:我在北京這十年》是什么時候出版的?
子禾:2023年。其實《異鄉人:我在北京這十年》是2015年寫出來的,一直沒有出版,在2019年、2020年去人大讀書的時候,幾乎把這本書重新寫了一遍,然后才出版的。出版之后我覺得在非虛構方面,我的能力不夠,調查、采訪的能力都是欠缺的,所以我慢慢轉向了小說寫作。《野蜂飛舞》是我最初那一批小說的集子,對我來講非常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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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小說集,大概從2020年開始,我寫了四年多。在出版之前,我總會覺得哪里好像不對勁,感覺心里邊有一個探測的儀器,我要不斷去探測這個界限到底在哪里合適。比如景物的描寫,在發表的時候大家覺得景物描寫太多,我就刪掉了,但后來出版的時候覺得這個地方好像還可以再多一點,我就把大量的時間花在調整上。這個集子里邊的六篇小說幾乎都是這樣。通過反復修改,我慢慢地有了一種小說的感覺,我會知道什么樣的程度可能是合適的。
寶珀理想國文學獎
寶珀理想國文學獎由瑞士高級制表品牌BLANCPAIN寶珀與中國最具影響力的出版品牌理想國共同發起,是華語文學領域首個為發掘和鼓勵45周歲以下的優秀青年作家,由商業品牌與出版機構聯合創立的獎項。公正、權威、專業是寶珀理想國文學獎誕生時確立,并將一以貫之的原則。
青年的參與和活躍度永遠是決定該行業是否有前途的重要標志。在文學創作領域,有才華的青年作家需要一個機遇,文學出版平臺需要發掘有潛力的作者,吸引更多人關注和參與。當代經典作家中,許多人在青年時期被發掘和認可,青年文學獎對他們意義非凡。如奈保爾、庫切和石黑一雄都曾獲“布克獎”榮譽,并于成熟期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日本的重要作家如遠藤周作、大江健三郎和村上龍也曾在青年時期獲得“芥川獎”肯定。在今天這個世界里,對青年作家而言,文學寫作乃是一條孤獨而漫長的路,這一文學獎項衷心期盼尋找一筆一劃如手藝人般煉字的未來希望。
作為中國最具影響力的出版品牌,理想國一直致力于發掘中文世界最好的書寫者,賦予有思想的文字以有尊嚴的出版,想象書籍的另一種可能。木心、白先勇、張大春、唐諾……這些作家的文字歷久彌新,滋養了一代又一代讀者的精神宇宙。理想國堅持出版時間長河中的文學經典,同時又匯集當下最具活力和思考力的青年作家群,他們以多元的寫作、開放的見解關懷眼下人類的處境。值得追求的文學總是在外邊,理想的文學總是在向外拓展,擴寬邊界——這是理想國的文學態度。
在Logo上擁有Manufacture de Haute Horlogerie(MDHH,高級制表)身份印記,寶珀是一個真正的高級制表品牌。對“經典時計的締造者”寶珀而言,制表與寫作一樣,源自恒久不變的愛。1735年注冊成立,帶領制表業進入品牌時代。289年時間,經歷歲月變遷與歷史上的種種選擇,寶珀始終堅持只做機械表的品牌信念,堅持不做第二等級腕表的可貴準則,將高級制表奉為永恒至愛。這種愛與作者們對文學的堅持,對創作出經典作品的追求一樣,擁有相同的出發點。往時間縱深行進,以文學,做時間的延長線——這是寶珀的文學態度。
第八屆寶珀理想國文學獎
決名單入圍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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