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腳下住著個叫馮林的農戶,為人忠厚,娶了鄰村張氏為妻。
這年秋天,山里下了場早霜,馮林惦記著地里的莊稼,天不亮就起身去查看。
剛推開院門,就見個背著弓箭、腰間別著獵刀的漢子立在門外,倒把他嚇了一跳。
“這位大哥莫怕,”那獵戶拱手道,“我是北山來的獵戶,叫趙大峰,進山打獵迷了路,想在貴處借宿一晚。”
馮林見他風塵仆仆,面色疲憊,便熱情地請他進屋:“出門在外,誰沒個難處,快請進來歇歇腳。”
妻子張氏端來熱粥,趙大峰連喝三碗,這才緩過勁來。
閑談間得知,趙大峰家中已無親人,常年獨自在山中打獵為生。
當晚,馮林的老母親突然舊疾復發,咳得上氣不接下氣,臉色青紫。
馮林急得團團轉:“這可如何是好,這深更半夜的,去鎮上請郎中還得走二十多里山路。”
趙大峰見狀,說道:“馮大哥,我常年走山路,腳程快,不如我替你跑這一趟?”
馮林搖頭:“你不知郎中住何處,還是得我去。只是這夜路難行,老母病重,我實在放心不下。”
趙大峰想了想,解下腰間竹哨吹了一聲,一條大黃狗應聲從門外跑來。這狗體型健碩,毛色油亮,眼神炯炯有神。
“這是我的獵犬大黃,跟了我七八年,極通人性。”
趙大峰拍拍大黃的頭,“讓它陪你們去,路上有個照應。這狗機靈得很,若遇危險,必能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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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林感激不盡,背起老母就要出門。
張氏卻有些猶豫,低聲對丈夫說:“這...趙獵戶一個外男在家,我帶著吃奶的娃娃,怕是不太方便。”
馮林心急如焚:“這都什么時候了,還講究這些!”
張氏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我帶著娃回鄰村娘家住一晚,明日一早便回。”
馮林點頭應下,便背著老母,帶著大黃匆匆上路了。
第二天晌午,馮林才扶著病情稍緩的老母慢慢走回家。
一進院門,就見張氏抱著孩子哭成了淚人,旁邊圍著幾個鄰居,個個面色凝重。
“這是怎么了?”馮林心里一沉。
張氏泣不成聲:“昨夜...趙獵戶...沒了!”
原來,昨夜馮林走后不久,一伙強盜路過馮家,見屋內亮著燈,便闖了進去。
趙大峰獨自一人,雖奮力抵抗,終是寡不敵眾,被強盜殺害。
鄰人聽到打斗聲報官,等衙役趕到,強盜已逃之夭夭,只留下趙大峰的尸首。
馮林聽了,如遭雷擊,呆立半晌,兩行熱淚滾滾而下:“是我害了趙兄弟啊!若不是我帶走他的獵犬,他怎會連命都留不下!”
正悲痛間,那條大黃狗突然從門外飛奔而入,渾身泥土,氣喘吁吁。
它繞著空蕩蕩的客房轉了幾圈,仰天發出凄厲的長嚎,聞者無不心酸。
“這狗怎么現在才回來?”馮林疑惑道。
鄰人告訴他,今早發現趙大峰尸首時,并不見這狗的蹤影,也不知是不是追著強盜去了。
大黃在趙大峰遇害的房門外趴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任憑誰喂食都不理。
馮林試著端來肉湯,它只是抬眼看看,又垂下頭去。
不過幾日工夫,原本雄壯的一條狗,竟瘦得肋骨可見,眼神黯淡無光。
馮林看著心疼,對妻子說:“常言道,‘犬知人意’,這狗忠心護主,如今主人慘死,它怕是也不想活了。”
第四日,趙大峰下葬。
馮林拿出積蓄,買了口上好的棺材,將趙大峰安葬在后山向陽處。
葬禮完畢,眾人陸續下山,唯有大黃趴在墳前,一動不動。
馮林去趕它,它只是搖搖尾巴,卻不肯起身。
“算了,”張氏勸道,“這狗忠心,就讓它再守一會吧。”
傍晚時分,馮林不放心,又上山查看,見大黃仍守在墳前,便硬拉著它下山。
誰知第二天一早,馮林開門,見大黃又蹲在門口,尾巴輕搖,顯然是想要出去。
“它這是還想上山守墳啊!”張氏感嘆,“真是條義犬!”
馮林心軟,便開門放它出去。
自此,大黃每日清晨必上墳守護,午后才回馮家,偶爾叼回些野兔山雞,放在馮家門口。
一日,馮林下地干活,張氏在家帶孩子。
大黃從山上回來后,不似往常般趴在院中,而是輕輕走到搖籃旁,安靜地臥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熟睡的嬰兒。
張氏起初有些擔心,但見大黃溫柔馴順,漸漸放下心來。
有時她忙著做飯洗衣,大黃便會守在孩子身邊,若有生人靠近,它立即警覺地豎起耳朵。
時間一晃過了兩個月。
這天,馮林夫婦要去遠處地里收割莊稼,帶著嬰兒不便,便將孩子安置在院中的搖籃里,囑咐鄰家幫忙照看。
“當家的,我今早起來就心慌意亂,總覺得要出事。”張氏捂著心口說道。
馮林安慰她:“許是這幾天勞累過度,別多想。咱們早點干完活,早點回來便是。”
大黃原本已走出院門要上山,卻突然折返,趴在搖籃旁不動了。
馮林笑道:“你看,有大黃在,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夫婦倆下地不到兩個時辰,忽見鄰居氣喘吁吁地跑來,大老遠就喊:“馮大哥!快回家!出大事了!你們家那狗瘋了!”
馮林夫婦扔下農具就往家跑。
一到院門口,就見搖籃翻倒在地,地上有幾滴血跡,孩子和大黃都不見了蹤影。
“我的兒啊!”張氏當場癱軟在地,哭喊道。
鄰居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聽見孩子哭聲出來看,就見你們家那狗往外跑!我追了一程沒追上,地上還有血!”
馮林雙眼赤紅,抄起鋤頭就往外沖:“這畜生!竟敢傷我孩兒!我非打死它不可!”
幾人沿著血跡一路追趕,在半山腰上,果然見到大黃一瘸一拐地走來,嘴上、胸前滿是血跡,卻不見孩子的蹤影。
“畜生!還我孩兒!”馮林怒不可遏,一鋤頭砸在大黃后腿上。
大黃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卻仍掙扎著要站起來,嘴里發出嗚嗚的哀鳴,眼神凄楚地望著馮林。
鄰居們也趕到了,紛紛用棍棒、石塊打它。
大黃渾身是傷,一條后腿顯然已經斷了,但它既不逃跑,也不反擊,只是趴在地上,低聲哀鳴。
張氏哭喊著:“孩子呢?你把孩子弄哪兒去了?”
大黃試圖站起來,卻又倒下。它望望山上,又看看馮林,眼中竟有淚光閃爍。
“這畜生還敢裝可憐!”馮林怒火中燒,又要動手,被鄰居攔住。
“先找孩子要緊!”
眾人順著血跡繼續向前尋找,終于在溪邊的一處草叢中,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
孩子完好無損,只是受了驚嚇,包被上沾了些血跡,但身上并無傷口。
馮林抱起孩子,仔細檢查一番,這才松了口氣。
但看著地上的血跡,他又疑惑起來:“既然孩子沒事,這血是哪兒來的?”
回家后,馮林夫婦對大黃厭惡至極,將它關在門外,任其自生自滅。
大黃卻不肯離去,拖著斷腿,日夜在馮家門外哀鳴。
第二天,村里傳開消息:幾個樵夫在溪邊發現了一條灰狼的尸體,脖子上有撕咬的痕跡,周圍一片狼藉,顯然經歷過一場惡斗。
馮林聽說后,心里咯噔一下。
那溪邊,不正是昨天找到孩子的地方嗎?他急忙跑去查看,果然見那條狼尸頸項被咬斷,死狀慘烈。
“當家的,莫非我們錯怪大黃了?”張氏聽后,恍然大悟,“那日地上的血,怕是狼血啊!”
馮林一拍大腿:“壞了!我們冤枉了好狗!”
夫妻倆急忙出門尋找大黃,卻不見它的蹤影。
“怕是傷心走了。”馮林懊悔不已。
張氏忽然道:“它會不會又去守趙獵戶的墳了?”
馮林急忙跑到后山趙大峰的墳前,果然見大黃趴在墳邊,渾身是傷,瘦骨嶙峋。
見馮林來,它微微搖了搖尾巴,眼神卻滿是悲哀。
“大黃啊大黃,我們錯怪你了!”馮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撫摸著大黃的頭,“是你從惡狼口里救了我的孩子,我們卻...我們不是人啊!”
大黃輕輕舔了舔他的手,似乎在原諒他。
馮林要把大黃抱回家醫治,它卻不肯離開趙大峰的墳。
無奈,馮林只好每日送飯送藥上山。
漸漸地,馮林明白了:大黃守護他們一家,照顧孩子,都是在替已故的主人報答當初的借宿之恩。而他們卻恩將仇報,打斷了它的腿。
自此,馮林一家對大黃格外敬重。大黃的腿傷好后,留下了殘疾,但它依舊每日上山守墳,風雨無阻。
三年后的一個清晨,馮林上山送飯,發現大黃安詳地趴在趙大峰的墳前,已經沒了氣息。
馮林淚如雨下,在趙大峰墳旁挖了個坑,厚葬了大黃,并立了一塊小石碑,上書:“義犬大黃之墓”。
每年清明,馮林一家都會同時祭掃趙大峰和大黃的墳墓,并將這個忠犬護主的故事講給子孫聽,告誡他們:
通靈性的不只是人,還有那些不會說話的忠義之畜;而信任一旦被辜負,即使用盡余生,也難以彌補。
打那時起,這一帶的狗,倒也因大黃的忠烈,多受了三分敬重。而這一帶的人家,也都不再吃狗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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