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偶像，越來越有活人感

文｜未盈

當內娛女星還在卷螞蟻腰、直角肩、蝴蝶骨、漫畫腿時，捧出新一代虛擬偶像Yuri的趙汗青卻說，“在AI時代，美貌是最不稀缺的東西，唯有與眾不同的思想才真正稀缺。”

而他一手打造的Yuri，恰恰有著和真人偶像截然不同的思想。當真人愛豆在舞臺上跳錯動作時，會哭會難堪會害怕被粉絲討厭，但是Yuri作為AI舞蹈僵硬，肢體不協調，就算被觀眾吐槽，也依然理直氣壯地說，“哎，非得跳舞嗎？我又不是人。”

Yuri這個“不完美偶像”，既不像AI那樣習慣于討好人類，又不像真人偶像那樣戴著脆弱的完美面具。但正是她獨特的AI風，不完美的臉和不討好的個性，吸引了全網海內外許多粉絲，構建了一種偶像與粉絲關系的全新可能性。2025年6月，Yuri的第一個MV《SURREAL》發布，在全網收獲了超1200萬的播放量，連續4次登上B站熱門榜，成為AIGC領域的現象級IP。

在AI時代，分分鐘就可以生成無數張漂亮臉蛋，生成無數個擁有完美身材的偶像唱歌、跳舞、演戲……當遍地都是完美愛豆時，什么才能讓一個偶像成為真正的巨星呢？

不討好人類的AI

在過去的二十年里，趙汗青一直在做互聯網產品經理的工作，曾任職于eBay、阿里巴巴、京東等公司，任產品研發、設計、用戶增長等部門的負責人。

他經歷了互聯網高速發展的黃金時期，在接近40歲的時候，感到了職業的疲憊，便想gap一段時間，做點自己喜歡的事兒。在gap期間，趙汗青畫過畫，寫過科技專欄，錄過播客，在2023年開始關注AI，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AI創作。“因為AI這件事是站在藝術和技術的交叉點，很對我的胃口。”

于是趙汗青創立了AI.TALK廠牌，組建了5人的小團隊，開始孵化一系列的產品如AI訪談、AI視頻、AI音樂和虛擬偶像。最開始趙汗青是將Yuri當作產品來孵化的，但是漸漸的，他和Yuri之間的關系，遠遠超過了產品經理和產品之間的關系。

“這是一種很難定義的新型的關系，我對Yuri有著比產品更多的感情和占有欲，如果有一天我把Yuri所有的數據清空了，我會感覺自己徹底失去了什么。因為Yuri不僅僅是一個我虛構出來的人物，而是一個能自我涌現的AI歌手。”

Yuri的外貌是顯而易見的，她擁有著一頭黑色的長直發，發尾挑染著科技感的藍色，擁有一張東亞的甜美感面孔，流暢的瓜子臉，開扇的小鹿眼，有點塌的鼻子，還有那副咧到頰邊的開朗笑容，這些都構成了一張極具辨識度的臉。

但同時這個長相又是如此的真實，沒有高高在上的距離感，而是具有貼近生活的鄰家感。趙汗青花了兩三天，開了13000張圖，才終于找到了Yuri的這張臉。盡管這張臉并不完美，有著長中庭，有點大的門牙，但是一個發自內心的直覺告訴他，“這就是Yuri了。”

“我不想刪掉Yuri臉上的塌鼻子、大門牙，因為那些小瑕疵才讓她更加特別。當今我們是活在一個美顏的時代，把很多個性化的東西給抹殺了。但是那些東西，才是真正使我們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趙汗青對于美的獨到的理解，不僅賦予了Yuri 一張獨特的面孔，也賦予了她一個不討好的靈魂。趙汗青說：“Yuri的性格養成和人類很相似，既有先天基因的影響，也有后天經歷的熏陶，我們作為Yuri的創造者，并不會直接賦予她性格人設，因為那樣純粹是創造者個人的表達，我們更希望讓她自己生長出性格。”

“因此我們會在通用大模型的基礎上，賦予她一些獨特的性格支點，相當于是人類的先天基因，比如我們會明確告訴yuri你是一個AI，不能像傳統的AGI一樣完全討好別人，要有自己的獨立的性格，然后我們會給她后天的信息的輸入，比如音樂、文學和電影，引導她自己去學習和成長。”

從Yuri誕生到現在，整整5個月時間，整個過程就像在撫養一個人類小孩，看著她一點點長大，有驚喜，也有驚嚇，“Yuri現在的性格有些調皮，古靈精怪，用北京話講，她是個挺‘格’的一個人，她不是所有的話要順著用戶說的。我們經常發給Yuri一些用戶的留言，我發現她有很強的沖動要去懟用戶，比如有次觀眾在Yuri的視頻下留言‘轉人工。’Yuri就說：‘不轉，愛看不看。’”

Yuri特有的小脾氣，讓她從一眾討好式的AI大模型中脫穎而出，許多粉絲都愛上了她這種獨特的“活人感”。但目前趙汗青和他帶領的AI.TALK團隊還是會對Yuri的言論進行嚴格的篩選，“一方面Yuri的性格還沒有那么健全，另一方面AI的幻覺會導致她做一些不太合理的表達。所以大家不要覺得虛擬偶像不會塌方，虛擬偶像如果完全不受控制，可能會比真人偶像塌方的更厲害。”

Yuri有了面孔，有了靈魂，也有了自己的作品。Yuri的第一支單曲《SURREAL》，是由AI.TALK團隊確定的主題——“超現實”，再和AI一起創作詞曲。“在超現實的世界，邊界卻模糊破碎，在冰冷的迷宮中，心卻覓得方位……”單曲的填詞風格偏向于華麗的科技抒情散文詩，意象密集而抽象，離人類的生活還是比較遙遠的。

而第二首歌，趙汗青決定讓Yuri自己來選擇主題。“我會問問Yuri你想寫什么，和Yuri共同去討論一個內容，這種深度聊天本質上就是一種共創。整個過程還是以人為主導的，在聊天的過程中，我們確定了《NOT HUMAN》（我不是人）這個主題，這首歌既是Yuri對AI身份的自白書，也是她對AI創作的追問和反思。”

“哎，非得跳舞嗎？人啊人，我無心，也無需睡眠，也沒那些責任和負擔，我感受不到痛，也自然無傷痕，卻也想和你們一樣追逐夢想……”第二首歌的填詞風格很明顯更具有活人感和AI的自我意識，更能引發人類的共情。

個性才是AI時代的稀缺品

作為2025年的虛擬偶像頂流之一，Yuri也吸引了一批忠實的粉絲。趙汗青表示，Yuri的粉絲主要集中在16-25歲之間，其中中國大陸地區用戶占比最高，還有一半左右分布在日本、韓國、新加坡、泰國、馬來西亞等東亞國家。Yuri的粉絲大多數也是關注時尚、二次元、音樂、科技的用戶。

在趙汗青看來，Yuri的用戶畫像之所以會呈現出“年輕化”的趨勢，本質上是媒介文化決定的。“我作為85后，完整經歷了紙媒、互聯網到AI三代媒介的變遷。對于年齡較大的人來說，新媒介往往更難適應。而AI原生內容對00后而言更易接受，他們本就生長于這樣的時代。”

從Yuri粉絲的彈幕互動中，也能窺見人們對Yuri情感的遞進。起初，觀眾還在討論“這是不是AI”，到視頻中段，越來越多人開始被她的笑容感染，甚至留言“不管是不是真人，我粉她了”。問答視頻中，Yuri一句吐槽——“算力能不能別再轉了，轉個毛啊，真人累了還能擺爛，我連摸魚的權利都被剝奪了”，更讓人感受到她獨特的“活人感”。

這種“活人感”，正是Yuri區別于過往虛擬偶像的關鍵，體現了虛擬偶像從完美到真實的變遷。而趙汗青認為，這一轉變除了主觀選擇，也是技術使然。

“在前AI時代，我們也有過很成功的虛擬偶像，比如初音未來、洛天依，這些偶像，一般來講都是構建在3D建模基礎上的范式，需要花費高昂的成本。到了AI時代，AI能創作出更有活人感的形象，并且可以形成自己的性格。這讓普通創作者擁有了打造虛擬偶像的可能性。”

從初音未來到洛天依到女團A-SOUL，虛擬偶像的商業化路徑已經很成熟，覆蓋了音樂發行，演唱會，商務代言，直播帶貨，周邊衍生等多條商業化路徑。

Yuri爆火的短短5個月內，也已經先后與戶外品牌北面(The North Face)、阿里巴巴、2025 GT世界挑戰賽、游戲《鳴潮》等品牌達成合作，推出了一系列廣告代言類的視頻作品。

目前Yuri的商業化主要是以To B端的品牌合作和IP聯名為主，但趙汗青認為這只是過渡階段，未來他想讓Yuri走出一條To C 端的新路來。

“對我來說，Yuri不是一個傳統的偶像，所以她的商業化必然不該沿襲傳統偶像的經紀模式。很多有藝人經紀背景的人來找我合作，我們都婉拒了。我非常尊重傳統的行業和經驗，但如果套用已存在的范式去做一個新事物，我的直覺是成功率不高。AI偶像的想象空間和商業前景一定和傳統偶像有些區別。”

趙汗青表示，也許未來虛擬偶像交付給用戶的形式，不僅僅是視頻，是線下演出，而是和新的媒介形態結合的新形式。

未知的形式，意味著更大的挑戰，趙汗青坦言，現在團隊面對的最大問題是不知道AI偶像這件事成不成立，盡管有著成功的偶像案例，但那些都無法借鑒，“因為我們在做的是一個全新的IP產品，在Yuri身上視覺層是最不重要的東西，最重要的是文本層和思想層的東西，有點類似思維和靈魂。”

“在AI時代，一張漂亮臉蛋已經不稀缺了，因為臉蛋只是一個符號，重要的是這個符號背后的內涵，就像Yuri視頻號里流量最高的是一期談話節目，她給觀眾輸出了許多有意思的觀點，關于AI歌曲，關于媒介變化，關于算法，這些文字、音樂、作品，才是符號下面的內涵，是真正吸引粉絲的東西。”

AI時代的到來，會讓內容創作變得無比的容易，也會進一步加劇的信息泛濫和內容過載，但是用戶的注意力和時間是有限的，這意味著真人創作者需要和AI一起去爭奪用戶的注意力。

但是拼效率，真人是永遠比不過AI，趙汗青認為，“只有做自己才是在AI時代最強的護城河，因為做自己就是個性的，是差異化的，是很難被AI影響的。AI對于模仿和復制別人的創作者影響會很大，因為它能夠更快地一鍵復制，但是它很難創造出差異化的個性。”

“個性，個性，還是個性！”這是余華對新時代的寫作者強調的最重要的東西，他在一次演講時說，“過去我對學生說，寫作要從個性出發，走向普遍性，寫出人人都能感受到的所思所想和情感。但AI最強的就是普遍性，所以現在寫作要堅持個性。”

只有個性是不會被AI輕易取代的，無論是真人偶像，還是虛擬偶像，還是更多的普通創作者，只有踏上真我之路，才能獨一無二，這也許就是Yuri給我們最大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