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
深城最高檔的中餐廳包廂里，窗外是紙醉金迷的璀璨城市夜景。空氣里漂浮著精致佳肴和頂級雪茄混合的氣息，襯得中間那位低調(diào)卻氣勢驚人的男人更加卓爾不群。
他就是龍騰集團(tuán)的執(zhí)掌者——周國富。他正用他那戴著鉑金戒指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光滑桌面。
杯中的咖啡漾開深色漩渦，倒映著窗外城市流動的霓虹。
“您的咖啡。”
一道年輕溫婉的聲音響起，服務(wù)員小云小心地放下咖啡杯。
她的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被那只戒指吸引——那特殊的龍首含珠設(shè)計(jì)，在暖黃燈光下熠熠生輝，她看得太久了些。
這一幕全落在一直暗中觀察的秘書眼中。
他清了清嗓子，立刻朝小云做了個請她盡快離開的手勢。
周國富隨意抬手止住秘書，示意不必，目光未曾從小云局促的臉上移開：“小姑娘，這咖啡，不錯？”
他難得溫和的語氣仿佛撕開一道小口子。
小云深吸一口氣，雙手在身后的圍裙上暗暗抓緊，微薄的布料上迅速顯出幾道汗?jié)裾酆邸?/p>
鼓足勇氣開口，話卻輕得幾乎被背景樂淹沒：“先生，您戴的戒指…我媽媽手上也有一個一樣的！真的……是那種龍咬著珠子的模樣……”話音未落，她趕緊低下頭，自己都覺得這話冒失得像是夢囈。
周國富臉上的平靜如同驟然凍結(jié)的水面。
剛才還松弛著輕敲桌面的手指猛地蜷緊，竟撞倒了手邊的咖啡杯，深褐色的液體立刻漫過光滑的桌面，直往下淌。
眾人全都愣住了——這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商場巨鱷，何時在人前流露過如此失態(tài)的時刻？秘書慌忙上前處理狼藉。
周國富幾乎騰地站起，目光如釘死死扎在小云臉上：“你說…龍咬著珠子的戒指？”
他的聲音很慢，帶著被什么驟然扼住喉嚨的嘶啞。
“你母親……她姓什么？”
“……姓趙。”
小云的聲音細(xì)弱蚊鳴，卻清晰可聞。
空氣瞬間凝固。
周國富的眼神像是穿過了面前女孩的形體，直墜入某個被塵埃深深覆蓋的場景——當(dāng)年他與那個叫趙芳的女孩并肩坐在故鄉(xiāng)小鎮(zhèn)逼仄的照相館里，小心翼翼地捏著裝那對簡陋戒指的紅色絨布小盒，戒指正面便是他親筆畫下的草稿：一個不甚周正的龍首，費(fèi)力含住小小一顆圓點(diǎn)。
彼時前途未卜，唯有這點(diǎn)心思沉甸甸墜在兩人心間。
“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他喃喃自語，眼神有片刻失焦。
秘書迅速反應(yīng)，語調(diào)低沉急促地對小云說：“周先生行程有變，請馬上離開！”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
包廂里的空氣似乎被抽干了一般，只剩壓抑和某種令人心悸的期待在無聲涌動。
就在周國富隨秘書起身欲離開的那一瞬，小云的手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準(zhǔn)確無誤地攥住了周國富的衣角一角。
高檔西裝面料在她發(fā)白的指尖下揪出一道細(xì)微褶皺：“請您等等！”
周國富動作頓住了。
他慢慢轉(zhuǎn)過頭，對上小云那雙被水汽浸透、充滿恐懼卻又倔強(qiáng)不肯退縮的眼睛。
“……她現(xiàn)在怎么樣？”周國富的聲音干澀得像在沙礫上摩擦，那些被深藏的光景在他眼底翻滾，“你母親……她還一直…帶著那個舊戒指嗎？”
小云的聲音哽咽卻清晰無比：“她一直戴在無名指上，都快二十年了！只有做手術(shù)前才會小心翼翼地脫下來，用布包好……”
眼淚在她眼中打著轉(zhuǎn)，終于承受不住重量的墜落，“我多希望……媽媽能撐過去……”
周國富深深凝視著眼前這張年輕卻帶著生活重壓的瘦削臉龐。
他沒有掙脫衣角那細(xì)微的牽拉，沉默如山。
片刻，他竟緩緩抬起手，以一種外人難以置信的力度，輕輕拂去小云臉頰上那道濕痕。
“帶我去看看她。”
他低沉地說道。
那沉靜目光深處，沉寂三十年的冰川轟然碎裂，某種驚心動魄的重量終于沉入了更真實(shí)的地平線下——那是遺忘也無法消磨的舊痕，是時光也無法掩埋的真相。
周國富的座駕駛?cè)霛獬烈股г谀藓缟钐帯?/p>
小云靠在墻邊，雙腿終于支撐不住發(fā)軟滑下，疲憊不堪地打開舊手機(jī)。
屏幕亮起一張泛黃老照片——照片上年輕母親依偎著另一個男人的身影，臉上有與今日小云驚人相似的驚惶與希望。
龍首含珠的銀戒在她瘦削的無名指上反射著微光，仿佛映照著一扇未被打開的門。
周國富緊抿著嘴唇端坐車內(nèi)。
他看著窗外急速退去的流光溢彩，那座他親手堆砌的商業(yè)帝國在這一刻顯得如此遙遠(yuǎn)。
心口有什么沉甸甸的舊痂被猛地掀開了，流出來的不是痛楚，而是早已被歲月風(fēng)干的期盼和疑慮——那對戒指當(dāng)年輾轉(zhuǎn)漂泊到何處？
而趙芳掌心的另一枚，沉默的三十年間，她又帶著它走過了多少未曾言說風(fēng)雨和角落？
或許財(cái)富與歲月沉淀出的表象終被撬開裂縫時，顯露的往往不是冰冷石骨。
那些被時間塵封于某個角落的東西，其重量遠(yuǎn)超我們?yōu)楸Ｗo(hù)當(dāng)下精致幻象所投入的心機(jī)謀算。
一枚被遺忘的舊戒指，一份被深藏的舊情誼，一段被埋沒的真心。
當(dāng)你曾經(jīng)以為失去的一切有了重新顯現(xiàn)的可能，這一次你究竟會如何選擇？
那些被我們壓在心底的舊物啊，會消逝在光陰的塵埃中，還是會成為某個人生命中不滅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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