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8月下旬,晚風把東湖的水面吹起細褶,碼頭上一排軍用吉普剛停穩,葉劍英從車里站起,身體略微一晃,扶了一下門框才邁出第一步。湖北方面原想送他去條件最好的國際飯店,他擺手拒絕:“住東湖就行,那里熟。”一場幾天的考察就此拉開序幕。
葉劍英此行被外界看作尋常地方視察,真正的背景卻很復雜。粉碎“四人幫”已經五年,撥亂反正進入收尾階段,鄧小平的改革設想正加速落地。年逾八旬的葉帥自知健康下滑,但仍想用最后的精力替新時期的班子把一次脈——既為經濟布局,也為軍隊建設。他向身邊秘書交代:“沿江港口、科學院、軍工廠,我都得去看看,不可漏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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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動的過程中,醫護人員偷偷記錄葉劍英的血壓和心率。自1979年春天開始,他就時常出汗、手指輕顫,外界并不知道那其實是帕金森癥的前奏。醫生建議徹底住院,他卻把病歷往抽屜里一塞:“還能撐,工作緊。”這種硬撐,直接埋下日后重癥的種子。
三天后,何長工專程從武昌的干休所趕到賓館。兩位老人自1931年在江西蘇區共同編練紅一方面軍軍校起,就養成彼此直呼其名的習慣。房間里燈光昏黃,葉劍英笑著抬手:“長工,氣色不錯。”何長工湊近細看,發現葉帥說話間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抖動。他壓低聲音:“老葉,你最近要注意點,特別這幾個月,別再到處跑。”短短一句話,既是關懷,也是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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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聊了三個多小時,回憶從井岡山到遵義,一路打到天塹長江。何長工感嘆:“咱們這輩子,從21歲一直忙到80多,身體畢竟不是鐵打。”葉劍英卻轉移話題:“中央正推廣的價格改革,你怎么看?”何長工搖頭笑:“你呀,總把天下事放心上。”
東湖之行結束后,葉劍英照舊飛往廣州、成都、南京。許多文件都需要他在政治局常委會上拍板,尤其是軍隊整編方案,如果沒有這位德高望重的元帥壓陣,阻力難測。就在這種高強度工作下,他的帕金森癥狀迅速加劇,1983年底已經出現夜間呼吸不暢,走路需人攙扶。
1984年5月,北京301醫院燈光徹夜通明。葉帥因肺部嚴重感染轉入重癥監護室,接連多日昏迷。中央保健局提交的評估很不好看:隨時有呼吸循環衰竭的危險。相關部門開始兩手準備,一面調集全國呼吸、神經、心血管領域權威,一面在內部文件上寫下“如有不測,立即停掉一切慶祝活動”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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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關鍵時刻,一份南方專家名單被塞到總值班室。廣州醫學院鐘南山被連夜請到京城。那天他下飛機已凌晨三點,顧不上休息就進病房評估氣道情況。經過纖維支氣管鏡吸痰、持續高濃氧療和抗感染組合方案,葉劍英的血氧在第四天清晰回升。半個月后,他睜眼第一句話是:“耽誤了中央多少人?”護士紅了眼眶卻沒作聲。
情況穩定后,中央通知廣東省委預留一處安葬地點,以備萬一;與此同時,又調撥最新進口的左旋多巴制劑,希望減輕帕金森帶來的肌肉僵直。醫學戰線和政治戰線,都在與時間賽跑。鐘南山后來回憶:“那是壓力最大的兩個月,防感染、保氣道、護心臟,哪一步松懈都可能前功盡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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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整個醫療團隊的努力,葉帥又挺過了兩年。1986年10月21日深夜,他心律驟停,醫生連續胸外按壓,藥物搶救無效。次日凌晨,總書記胡耀邦宣布噩耗,黨內電報以最高密級發往各大軍區。遵照遺愿,骨灰送往廣州安放,現場致辭只有十二個字:“葉公足智多謀,革命功勛卓著。”
回想40年代在延安,葉劍英與何長工常年同桌吃飯;1976年協助華國鋒擒拿“四人幫”時,兩人又在人民大會堂并肩而坐。“注意點”三個字,其實是老戰友道出的最后忠告。從武漢東湖到北京醫院短短三年,這位元帥終究沒能再度踏上長江堤岸。但在他倒下之前,改革總藍圖已鋪展開來,冤假錯案陸續得以糾正,軍隊現代化大門被推開。歷史帳本上,他的名字旁邊寫著另一句評價——“善后謀遠,身先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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