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中國科協原常委、顧問,我國著名的科學家、科普作家,中國科普事業的先驅和奠基人高士其先生誕辰120周年。高士其先生出生于1905年11月1日,早年留學美國,因實驗室事故致嚴重殘疾,但以驚人的毅力堅持“把科學交給人民”的事業五十余年,創作了大量科普精品。除自己創作之外,高士其先生還積極推動國家科普事業的整體發展。
延安時期的第一個科學技術團體國防科學社的創建,新中國成立后中央文化部科學普及局、中華全國科學技術普及協會的發展,以及中國科普創作協會、中國科普創作研究所的成立與發展,高士其先生都功不可沒。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無怨無悔地交給了所鐘愛的科普事業。
值此高士其先生誕辰120周年之際,今日科學夜讀,讓我們一同翻開高士其先生于1935年創作的科普作品《味——說吃苦》,在嚴謹又有趣的文字里,緬懷高士其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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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士其
味——說吃苦
高士其
1935年12月
春秋時代有一位報仇雪恥、收復失地的國君——越王勾踐。
當時越國被吳國侵略,幾至于滅亡,勾踐氣得要命。他棄了溫軟的玉床錦被不睡,而去躺在那冷冰冰的、硬生生的、二三十根樹枝和柴頭搭成的柴床上,皺著眉頭,咬著牙關,在那里千思萬想,怎樣救亡,怎樣雪恥。
想到了不能開交的時候,又伸手取下壁上所掛的那一雙黑黃色的膽,放在口里嘗一嘗。不知道是豬膽還是牛膽,大約總有一點很難嘗的苦味罷。
這種臥薪嘗膽,不忘國難國恥的精神,真是千古不能磨滅。
但,對于苦味的意義,我們都還沒有一番深切的了解嗎?
為什么嘗一嘗膽的苦味,就會想起國家于脆弱呢?
這是因為膽的苦味,觸動了舌頭上的神經,那神經立刻通知大腦,大腦頓時感到苦的威脅了。由小苦而聯想到大苦,由小怨而聯想到大怨,由一身的不快而聯想到一國的大恨,由局部的受侵害而全民族震撼了。膽的味雖小,我們民眾,個個都抱著嘗膽的決心,那力量是不可侮的。
大腦分派出的感覺神經,在舌頭的肉皮下四面埋伏著。那些神經的最前線,叫作“味蕾”,是偵察味之消息的前哨。這些味蕾的外層有好幾個扁扁平平的普通細胞,內層則由六個或八個有特種職務的“味細胞”所織成。味蕾不是舌頭上處處都有,有的單有一個孤獨的味細胞散在各處,也就能知味了。所以,“味蕾”好比一隊一隊的武裝警士,味細胞就好比是單身的便衣偵探了。從口里來往的客貨,通通要經過它們的檢查盤問呀。
運到口里的客貨,大部分都是充為食品,那些食品當中,有好有壞,有美有丑,一經味蕾審查,沒有不發覺的。雖然,這也不一定十分靠得住。有時,無味而有毒的物品,也可以混過去。何況有美味的食品,不一定就沒有毒。又何況有毒的食品,也可以用甜美的香料來裝飾,就如我們的敵人,一面步步尺尺侵略,一面還要口口聲聲親善。倒是膽的味雖苦而無毒,反可以時時刻刻提醒我們雪恥精神,再接再厲地奮斗。
味的發生,是有味物品和味細胞的胞漿直接接觸的結果。
然而干的物品放在干的舌頭上面,是沒有味的。要發生味的感覺,那物品一定要先變成流體,或受口津的浸潤、溶化。這就像民眾的愛國觀念,須先受民族精神的訓練,知識的灌溉。沒有訓練,沒有知識的民眾,只堪做他人的奴隸、牛馬,而不自覺。
味并不是物品所固有,并不是那物品的化學結構上的一種特性。
味是味細胞的特有情緒,特具感覺,受外物的壓迫而發動。
蔗糖、麥芽糖和糖精三種物品,在化學結構上大不相同,而它們的味,卻都是甜甜的。糖精的甜味且500倍于蔗糖。
反之,淀粉反而白白凈凈,一些味兒都沒有。
味又不一定要和外來的物品接觸而發生,自家的血液內容,若起了特殊的變化,也會和味發生關系。
糖尿病的人,因為血里面的糖太多,有時終日都覺得舌頭是甜甜的。
得了黃疸病的人,因為膽汁無限制地流入血中,因此成天地舌底臥面都覺得是苦苦的。
有的生理學者說,這些手續,這些枝節,都不是絕對必要的。只需用電流來刺激味的神經,也會發生味的感覺。用“陽極”的電來刺激,就發生酸味;用“陰極”的電,就發生苦味。
總之,味的感覺,是“味細胞”的潛伏著的特性,不去觸動它,是不會發作的。
在這一點,味仿佛似一般民眾的情緒。不論是國內的漢奸,或本地的土劣(注:土豪劣紳),不論是哪里沖來的敵人,東洋還是西洋,誰叫我們大眾吃苦頭的,誰就激起了大眾的公憤,一律要反抗,一律要打倒。
生理學家又說:味的感覺,雖有種種色色,大半不相同,基本的味,單純的味,只有四種。
哪四種?
一種是糖一般的甜,一種是醋一般的酸,一種是鹽一般的咸,一種是膽一般的苦。
這四種,再加上香、臭、腥、辣、冷、熱、油滑或粗糙,味的變化可就無窮了。這些附加的感覺,都不是味,而味的本身,卻為之所影響,而變成混雜的感覺。
所以,我們若塞著鼻子吃東西,許多雜味,都可以消除。許多雜味,都是高鼻子的感覺,不是我們舌頭真正的感覺呀。
純甜、純酸、純咸、純苦,這四種單純的味,在舌頭上,各有各的勢力范圍,各的地盤。舌尖屬甜,舌底屬咸,舌的兩旁屬酸,舌根屬苦。
生理學者就各依它們的地盤,去測驗這四味的發生所需要的刺激力之最小限度。
研究的結果是,每100立方毫米的清水里面:
鹽,只需放0.25克,就覺著咸;
糖,只需放0.50克,就覺著甜;
鹽酸(注:此處可能是作者筆誤,可能指醋酸),只需放0.007克,就覺著酸;
金雞納霜,只需放0.00005克,就覺著苦。
可見我們對于苦,有極大的感覺。我們的舌根,只需極輕微的苦味,已能發覺了。
真的,我們要知苦,還用不著嘗膽哩。
這年頭,是苦年頭,苦上加苦,身家的苦,加上民族的苦。
苦是苦到頭了,現在所需要者,是對于苦之意義的認識。要解除苦的羈縻,還是靠我們吃苦的大眾,抱著不怕苦的精神,團結起來,努力向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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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引自科學普及出版社出版《高士其科普作品精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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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 編:郭瑋瑾
審 核:張敬一
值班編委:譚華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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