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七十年代的理科天才,而我卻連高中數(shù)學都只能考十幾分。他曾無數(shù)次對著我的試卷嘆氣,大概以為家里的讀書基因到此為止了。誰曾想,我的兒子竟像隔代遺傳了祖父的聰慧,無師自通,門門功課拔尖。如今父親參加老同學聚會,帶的再不是我,而是他的寶貝孫子。他常打趣我:“你這輩子倒是省心,小時候靠爹,結婚了靠丈夫,老了靠兒子。”
![]()
上周六的聚會歸來,爺孫倆臉上還漾著未盡的笑意。父親換鞋的動作比往常輕快,一手輕拍孫子的背,一手舉著保溫杯:“你李爺爺特意泡的明前龍井,給你留了半杯。”孫子剛抿一口,父親就朝廚房揚聲道:“快把排骨端出來,小宇今天跟老王家的孫子比背詩,連贏三局。”
我端著排骨出來時,最大的那塊已經(jīng)落在孫子碗里。父親眼睛發(fā)亮,手指輕點孫子的額頭:“老王家的孩子,平時總考第二,今天背《春江花月夜》竟卡了殼——”他忽然頓住,瞥我一眼,嘴角彎起,“比你媽強多了,她背《木蘭辭》三天,還把‘策勛十二轉’念成‘十二圈’。”
孫子嚼著排骨,眼睛彎成月牙:“奶奶,爺爺今天跟李爺爺打賭,說我能考滿分,還把試卷照片翻出來給他們看。”父親下意識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機——那是孫子送的禮物,印著獎狀圖案。“老李起初不服氣,說題目簡單,我讓小宇當場講了道附加題,他聽完就啞火了。”父親朝我傾了傾身子,眼神里帶著久違的光亮,“倒不是非要爭這個面子,只是這些年聽多了閑話,總算能挺直腰桿了。”
周日清晨,父親早早收拾妥當,說要帶孫子去老同事家串門。我倚在門框上,看他小心撫平作文本上的褶皺——那是篇滿分作文《我的爺爺》。“老張退休后在做作文輔導,讓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佳作。”我提出同去,他動作微滯,旋即含糊應道:“也好,你去了正好幫廚。”
![]()
在老張家,父親迫不及待地指著作文中的一段:“你看這里寫我高考復習的事,都是小宇自己問的,我沒教半個字。”他的目光緊鎖著老張的表情。當聽到夸獎,父親轉頭看孫子的眼神柔軟得像融化的蜜糖:“小宇,說說你怎么想到寫煤油燈的?”孫子端坐在沙發(fā)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沙發(fā)縫:“上次爺爺說煤油燈熏得鼻子黑,我就記下了。”
午飯時,老張給孫子夾了塊魚笑問:“這么聰明,是遺傳爺爺吧?”父親剛要開口,孫子搶先道:“奶奶也聰明,她教的茶葉蛋比買的還好吃。”父親懸在空中的筷子頓了頓,默默夾了筷青菜放進我碗里,聲音低了幾分:“你媽煮茶葉蛋確實拿手,以前我加班,她總煮一鍋當夜宵。”
歸途夕照里,父親走在中間,左手牽著孫子,右手忽然輕輕碰了碰我的手。他目視前方,耳尖微紅:“上次說‘啃老啃小’是玩笑話。”腳步漸緩,“你把家照料得這樣好,小宇才能安心學習,這比什么都重要。”孫子突然摟住我們的胳膊:“爺爺奶奶都厲害!爺爺教做題,奶奶做好吃的!”
父親的手緊了緊,牽著我們繼續(xù)前行。斑駁樹影灑落肩頭,望著他鬢角新生的白發(fā),我忽然明白:他炫耀的從來不是分數(shù),而是這份熱氣騰騰的團圓。就像當年雖然嫌棄我背不好課文,卻依然雷打不動地每天清早為我煮一個雞蛋。
原來最珍貴的傳承,從來不是智商,而是藏在歲月褶皺里,那些不曾說出口的溫柔。
特別聲明:以上內(nèi)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nèi))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