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花
我的人生,從降生起就帶著與眾不同的印記。先天的腿部疾患,讓我從未感受過雙腳平穩踏在地面奔跑的快樂,一副磨得發亮的木質拐杖,自我記事起便與我形影不離,“篤篤”的敲擊聲,是我生命里最恒定的韻律。旁人總嘆我命途多舛,可當兩歲的女兒踮著腳尖,伸手要我抱時,我眼底的光比誰都亮——我的世界從未灰暗,因為這份血脈的牽絆,早已讓我的生命綻放出別樣的生機。
剖腹產手術室的燈暗下時,我強忍著腹部的劇痛,目光死死鎖住護士懷中的小生命。那皺巴巴的小家伙,閉著眼蜷縮在襁褓里,卻像一束光,瞬間穿透了我二十多年來因身體缺憾積攢的陰霾。麻藥退去后,傷口的撕裂痛與宮縮的絞痛交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鉆心的疼,可當護士將女兒輕輕放在我身側,那溫熱的小身體貼著我的胳膊,小小的手無意識地抓著我的衣角時,所有的疼痛都仿佛被溫柔化解。我想抬手摸摸女兒的小臉,卻因虛弱只能輕輕蹭了蹭,眼淚滾落,混著初為人母的滾燙喜悅。
出院后的日子,是一場與身體極限的持久戰。夜里女兒餓醒啼哭,我要先借著床頭的扶手,拼盡全力撐起上半身,再緩慢挪動身體,讓拐杖穩穩支撐住自己,才能一點點挪到嬰兒床邊。有個寒夜,我剛抱起女兒準備喂奶,腳下一滑,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慌亂中,我第一反應是將女兒緊緊護在胸前,自己則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撞得發麻,可懷里的小家伙只是哼唧了兩聲,便安穩地含住了奶嘴。我趴在地上,看著女兒滿足的睡顏,忍著疼笑了——為了這個小生命,我愿意扛下所有風雨。
女兒滿月那天,我執意要帶她去樓下曬曬太陽。我用嬰兒背帶將女兒牢牢綁在胸前,左手攥緊拐杖,右手緊緊扶著樓梯欄桿,一步一步艱難地往下挪。每走一級臺階,腿部的關節就傳來陣陣酸脹,汗水浸濕了我的衣領,順著臉頰滑落。可當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胸前的小家伙突然發出“咯咯”的笑聲,小手還不安分地抓著我的頭發時,我停下腳步,低頭望著女兒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覺得,這副陪伴我多年的拐杖,不再是束縛,而是帶著我和女兒走向光明的“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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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喂奶、換尿布、哄睡的瑣碎中悄然流逝,女兒從只會咿呀學語,長成了會爬會鬧的小調皮。有次我在客廳疊衣服,轉身就看見女兒正抱著我的拐杖,試圖往自己腋下塞,小短腿一扭一扭地模仿我走路的樣子,模樣笨拙又可愛。我趕緊放下衣服,單腿穩穩下蹲,輕輕握住女兒的小手:“寶貝,這是媽媽的‘小伙伴’,有了它,媽媽才能好好陪著你長大呀。”女兒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突然湊過來,在拐杖上親了一口,留下一個甜甜的口水印。
女兒學走路時,我成了最特別的“引路人”。別的媽媽能彎腰扶著孩子肆意奔跑,我只能拄著拐杖,慢慢跟在女兒身后,嘴里不停念叨:“慢點走,媽媽一直在呢。”有次女兒跑得太急,不小心摔在地上,放聲大哭。我心里急得像火燒,卻不能像常人那樣立刻沖過去。我穩住身形,一步一步挪到女兒身邊,蹲下來輕輕擦去她的眼淚:“寶貝不怕,摔倒了就自己站起來,媽媽也是這樣一步步走過來的呀。”女兒看著我,抽噎著伸出小手,我握住那溫熱的小手,陪著她一點點站起來。從那以后,女兒再摔倒時,總會自己爬起來,笑著撲進我懷里蹭一蹭,又繼續往前跑。
女兒兩歲生日那天,我特意換上了一條淺藍色的連衣裙,裙擺輕輕晃動,映得我臉上的笑容格外溫柔。我抱著女兒坐在沙發上,看著丈夫端來插著蠟燭的蛋糕,燭火映著女兒稚嫩的臉龐。突然,女兒從我的懷里滑下來,踉踉蹌蹌地走到拐杖旁,雙手抱住木質的杖身,仰起小臉,用軟糯的聲音喊:“媽媽,厲害!”
那一刻,我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我想起從小到大,因為無法正常走路遭受的異樣眼光,想起懷孕時醫生反復叮囑的風險,想起剖腹產時簽下的知情同意書,想起無數個疲憊卻又充滿希望的深夜。原來,那些曾經以為跨不過去的坎坷,在女兒的笑容面前,都成了生命里最珍貴的勛章。
我伸出手,輕輕將女兒攬進懷里,目光落在身旁的拐杖上。那副被我磨得光滑的拐杖,此刻仿佛也有了溫度。我知道,未來的路依舊需要拐杖支撐,但只要身邊有女兒的笑聲,有家人的陪伴,那“篤篤”的聲響,就不再是命運的嘆息,而是寫給生命的,最堅韌、最溫暖的歌謠。
陽光透過窗欞,溫柔地包裹著母女倆,也照亮了那副木質拐杖。我低頭看著懷里熟睡的女兒,嘴角揚起幸福的弧度——縱使生來帶著缺憾,愛也能讓生命化作一株頑強的小嫩芽,在歲月里,迎著光,努力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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