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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獨居的這些年里,愈發覺得,若是日子只有自己一個人過,養一只狗,實在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就養了這樣一只狗。
它不算名貴,也不特別,卻恰到好處地嵌入了我的生活。
多數時候,它是安靜的,甚至帶著點木然的呆氣;可偶爾,它也會流露出孩童般的頑皮,在你腳邊打轉,或用濕漉漉的鼻子輕拱你的手,眼里閃著狡黠的光。
它最令我驚異的,是那份超乎想象的“懂事”。它似乎能讀懂我眼神里的一切——疲憊、喜悅、責備,或是默許。
它懂得我為何訓斥它,也明白我因何表揚它。這份默契,并非一日之功,而是在日復一日的陪伴中,沉淀下來的相互理解。
這理解,有時會以一種近乎“負罪”的姿態呈現。譬如它若自知犯了錯——最常見的是趁我不在家時,在屋里留下了不該有的“地圖”——待我歸家,它便不再是那個歡天喜地、搖尾迎接的小家伙。它會心虛地、悄無聲息地縮到床底最深的角落,只留下一雙在黑暗中閃爍、帶著愧意的眼睛,偷偷觀察我的反應。
那模樣,讓你滿腔的責備,瞬間化作了無奈與好笑。
它并非一味地順從,也有著自己的小脾氣。
記得前日傍晚,我正用餐,它便在我腳邊不住地徘徊,仰著頭,發出一連串短促而急切的吠叫,聲聲催人。
初始,我用冷淡的目光制止它。目光所及,它能安分片刻,但不過須臾,那繞圈的步伐與聒噪的吠聲便又卷土重來。幾次三番,我終于失了耐心,帶著一絲被攪擾的慍怒,抬腳輕輕碰了它一下。
它大約是萬萬沒料到我會“動武”,先是驚得“嗷”一聲叫喚,那聲音里滿是錯愕與委屈。隨即,它猛地轉過身,尾巴緊緊地夾在后腿之間,整個身子仿佛都矮了一截,帶著一副灰溜溜的、可憐至極的神態,飛快地遁回了它的“避難所”——床底下。任我在外如何呼喚,它只是不理,固執地堅守著那份被傷害后的“尊嚴”,直到我將碗筷收拾干凈,它也未曾露面。
我曉得它心性純良,氣性向來不大,更知它那點小小的骨氣,終究敵不過食物的誘惑。于是,我故意踱到狗糧袋旁,一邊用帶著笑意的聲調說著:“喲,真生氣啦?脾氣還不小嘛。行,那你就在里面待著吧。”一邊用手捏搓著塑料袋,發出那陣它最為熟悉的、預示著開飯的“沙沙”聲。
果然,這聲音如同一聲無法抗拒的魔咒。方才還誓與床板共存亡的家伙,立刻窸窸窣窣地從床下鉆了出來,站在我面前,大力地搖著尾巴,仰起頭,眼巴巴地望著我,那神情專注得仿佛世間只剩我與它,以及那想象中的美味,嘴角似乎只差沒淌下渴望的涎水。
我笑著揶揄它:“怎么不繼續躲著了?出來做什么呢?”
對于我的揶揄,它自然無法回答,只是用更熱烈的搖尾和期盼的眼神回應我。
我依約抓了一把狗糧,又將特意為它留下的一塊肉放入它的食碗。它立刻埋首碗中,“嘎吱嘎吱”地大快朵頤起來,吃得格外香甜。
我之所以守信,是因我深知,與狗相處,亦不可輕諾寡信。欺騙的次數多了,這維系我們之間信任與默契的橋梁,恐怕便會坍塌。
風卷殘云般吃完后,它并不離去,依舊仰頭望著我,那眼神里傳遞著清晰無比的下一個訴求:你該履行承諾,帶我出去散步了。我看著它那副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由得笑道:“好了,知道啦,咱們出去玩一會兒吧。”
一聽此言,它瞬間變了一副面孔,所有的矜持與委屈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毫不掩飾的、興高采烈的“媚態”。
它圍著我歡快地跳躍,尾巴搖得像朵盛開的菊花,每一個動作都在極力討好,每一個眼神都在表達著無限的歡欣。
我為它系上牽引繩,一同來到樓下的空地。
先解開繩索,任它自由地奔跑、嗅聞、探索,盡情釋放天性。待它心滿意足,我便重新牽起繩子,我們一同漫步在偌大的院落里。
夜色溫柔,路燈將我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周遭是寧靜的,唯有它偶爾的噴鼻聲,和著我們輕緩的腳步聲。
我時常覺得,這每日例行的遛狗時光,竟成了我一天之中最為快樂和寧靜的時刻。它不僅僅是一項任務,更成了一段難能可貴的鍛煉,一次與自然、與自己內心對話的契機。
回想剛養它之時,心境卻遠非如此。那時只覺得它是個麻煩的負擔,每日雷打不動地需要帶它出門,風雨無阻。
若有一天偷懶,它便會用屋里彌漫的異味來抗議。那份無奈與煩躁,曾讓我無數次萌生將它送走的念頭。我甚至曾在朋友圈鄭重其事地發布領養信息,祈盼有人能接手這個“甜蜜的負擔”。奇怪的是,好友列表里上千人,竟無一人應承。
也不知從何時起,這送走的念頭,便漸漸地淡了,最終消散于無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日益深厚的、難以割舍的牽絆。而且,我驚訝地發現,自從生活中多了它,我的身體似乎比以往強健了些,精神頭也足了許多。
細細思量,這功勞,大抵都要歸于這每日必須的“遛狗”一事。
無論白日里工作多么疲憊,身心如何倦怠,只要想到若不帶它出門,便要面對屋內狼藉的糟糕后果——而清理那些穢物,實在是件既費事又敗壞心情的勞作——我便能掙扎著起身,拿起那根牽引繩。
可以說,是這條小狗,用它最本能的需求,以一種近乎強制的方式,治好了我骨子里時常冒頭的惰性。也正因為這被迫的、卻最終成為習慣的鍛煉,我才能時常感到身體輕盈,精力充沛。
如此說來,我實在是應該感激這個小生命的。
它治愈的,又何止是懶惰。它帶給我的,是無盡的、簡單的快樂。
當我想與它嬉戲時,它總是全力配合,奔跑、追逐、銜回玩具,樂此不疲。當我想獨處時,只需對它說一句“自己一邊玩去吧”,它便會懂事地退到一旁,或是自得其樂,或是回到窩里,安然入睡,絕不擾我清靜。
而當我心有所感,想要傾吐些什么的時候,它便會靜靜地蹲坐在我身旁,仰著頭,用那雙澄澈的、專注的眼睛望著我,做一個最忠實的、永不插話的聽眾。
我時常在夜深人靜時思忖,在這些難免感到艱難、時常陷入茍且,并且必須獨自面對的歲月里,若不是有它的存在,用它的依賴溫暖著我,用它的頑皮逗樂著我,用它的沉默陪伴著我,我懷疑自己是否能夠如此順暢地度過,甚至可能早已被一種無形的抑郁所捕獲。
所以,我才愈發篤定地認為:每日這遛狗的時光,看似平凡,卻是我一天中最為珍貴和快樂的儀式。
它不僅僅是在遛狗,更是在遛我自己那顆需要陪伴、需要放風、需要與這世界溫柔連接的心。
這條小狗,用它全部的生命,教會了我如何去付出愛,承擔責任,并在這些付出與承擔中,重新找到了生活的節奏與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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