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營供熱企業遭地方政府強行接管，是為化解違規發行地方債問題？

多家媒體報道，近期不少地方出現當地政府強行接管民營供熱企業事件。

甘肅岷縣宏源清潔熱力有限公司董事長稱，2018年與岷縣政府簽訂有效期為30年的《集中供熱改造建設項目合作投資協議書》，獲得供熱供熱資質。隨后的五年時間里，公司先后投入3.7億元建設管網和換熱站。2023年，公司收到岷縣住建局委托出具的律師函，通知取消供熱特許經營權，由岷縣收回集中供熱經營權。

無獨有偶，山東博興發生類似事件。博興縣恒源熱力公司在2010年獲得供熱特許經營權，15年里累計投入4億元。2023年5月，當地住建局提出想要入股或收購公司，遭公司負責人拒絕。時間來到2025年，當地熱源企業因環保政策調整，新企業的熱源價格幾乎翻了一倍，供熱民企無法接受；5月20日，博興縣住建局發布通知，以未能與熱源企業達成一致為由，取消了公司的特許經營權并實施臨時接管。

兩起事件雖然發生在不同地區、時間點也非完全重合，但有諸多相似之處。

一是均涉及供熱特許經營權合同。這類合同與普通民事協議不同，具有行政屬性，就算要解除也要經過前置行政程序。民企認為處置時不符合規定，比如先發終止特許經營權的通知后舉行聽證會，存在程序違法情況，聽證程序實為走過場。

二是取消特許經營權的重要原因是供熱質量不合格。無論是甘肅岷縣還是山東博興，地方政府取消民企特許經營權時都提到了居民表示暖氣不暖，對供熱狀況不滿。

不過，該說法未得到民企認可。岷縣供熱企業負責人稱，為3萬多用戶供暖只收到100件投訴，投訴涉訪率僅比定西市23家供熱公司中的一家高；博興縣民企表示，投入率不足0.2%、供熱合格率接近99.9%，同時拿出2023年被縣住建局專門表彰供暖安全可靠、效果明顯、贏得全縣居民好評的文章。

三是牽涉地方債務問題。在我看來這點很關鍵，著重來講。

岷縣的案例中，民企直接質疑地方政府強制收回特許經營權是為了應付審計。據了解，2023年定西市審計局出具的審計報告顯示，岷縣城投公司實施的多個項目未落實資金平衡方案融資要求，無鋪墊流動資金，建議政府多方籌措資金確保項目完工，防止形成“半拉子”工程。2020年發行的三年期地方政府專項債到了2023年需要償還，與主管部門強行接管企業、收回特許經營權的時間點吻合。

山東博興縣供熱民企爭議源于2023年當地政府希望用企業名義發行專項債融資，被企業主拒絕后提出以地方國企入股或收購形式“分享”供熱企業股權和特許經營權的方案，再遭拒絕。

為什么兩起事件都和地方政府專項債扯上關系呢？很多人可能不清楚，地方債分為專項債和一般債，前者必須有對應且符合條件的項目才能發行籌資，而且項目是要能產生收益和現金流以償還專項債的本金和利息的。

與此同時，不同類型的專項債對項目的要求不同，像發行供熱專項債的前提條件是申報單位持有供熱經營許可證。換言之，理論上沒有供熱許可證是沒法發供熱專項債的，申請下來了也是違規，以后查出來的話可能追究地方政府和職能部門的責任。

這幾年我國財政領域的重要任務是化解地方債務風險，化債的潛在要求之一是規范地方債的發行和管理，這意味著財政部、審計署在這方面查得是很緊的。地方官員怕追責亂發債，一旦給問題定性，輕則影響仕途、重則追責處理。

回到兩起地方收回特許經營權事件中來。

有理由懷疑，兩地政府在申報、發行地方專項債時是以供熱項目為名義，先把錢借到了再說，考慮到專項債的資金成本很低，地方政府是有動機這么做的。到了還錢或者審計的時候，對相關項目進行再次審核，結果問題出來了。

申報項目的單位根本不是供熱企業，沒有供熱經營許可證，而供熱特許經營權一般是獨家的，不是想多搞一張許可證就能搞出來的?？尚械姆椒ㄊ侨牍?、收購擁有供熱特許經營權的企業，或者收回相關企業的特許經營權，交給當時發行供熱專項債的地方國企。

如此一來，不僅在申報專項債的時候不違規了，而且供熱項目是有收益的，符合專項債對應項目需要有現金流覆蓋本金和利息的要求。

順著這個邏輯推演下去，一切是不是變得合理了呢？

當然，情況是否真是如此需要有關部門給出正面回復，包括強制收回特許經營權是否合法、合理，有沒有為了掩蓋地方債發行違規問題而損害民營企業利益，以及涉事企業的供熱質量到底過不過關。我們等待地方給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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