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逆子“獵物”的母親

賓語｜文

賓曰語云｜出品

臺州女子徐某某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44歲。她至死都不會想到，兒子騙她出門，是為了把她變成可以揮霍的貨幣。為了騙保，她含辛茹苦養育了二十三年的親生骨肉，在她本該承歡膝下、安享天倫的時候，竟親自把她推進死亡陷阱。“父兮生我，母兮鞠我”的哺育深情，在這一刻被殺人的車輪碾得稀碎。她成了兒子盧某某眼中一條冰冷的生財之“道”。

這起人倫悲劇的引子，居然是此前發生的一起意外車禍。徐某某因交通事故住院治療，獲得一筆30余萬元的保險賠償金，盧某某不但不心疼自己的母親，反而嗅到了“商機”，看到了一條快速致富的門路。盧某某與他的“帶頭大哥”楊某某，在短短兩日之內便將徐某某賬戶里的這筆錢盜取一空。他們購置新款手機，租賃豪車，縱情揮霍。母親的賠償金在盧某某眼里已經不是用以療傷續命的保障，而是天上掉下的橫財。更可悲的是，當母親發現賬戶空空如也時，盧某某竟能面不改色地編織謊言，稱錢已為父親償還貸款。欺騙，在盧某某這里已成習慣。

欲望的溝壑一旦掘開，便難以填平。錢很快揮霍殆盡，他們便謀劃著如何讓徐某某“變現”。“撞死要多少碼”、“車禍眼睛失明幾級傷殘”、“釘子插進眼睛會怎么樣”、“事故撞死人有諒解書可以免刑嗎”、“撞死人保險多久賠下來”，楊某某手機里這些觸目驚心的搜索記錄，像一幅清晰的犯罪地圖，最終將目標鎖定在最親近的人身上。他們最初想用釘子戳瞎母親的眼睛來騙保，未遂后又將目標轉向父親。這一次，他們用樹枝戳傷了父親的眼睛，并成功制造了一起小事故，騙得一千余元。這微不足道的“成功”，像一劑毒藥，讓他們對更血腥的罪行躍躍欲試。

令人發指的是，在確定最終目標時，母親和爺爺這些骨肉血親都成了他們“篩選”的目標。楊某某曾提議撞擊盧某某的爺爺，因“對爺爺有感情”而被盧某某拒絕。而當目標轉向母親時，盧某某沒有絲毫的猶豫，理由僅僅是“和母親關系很一般”。于是，生養之恩在那一刻被徹底抹去，母親的生命在兒子的天平上，變得輕如草芥。他們甚至細致地規劃了作案細節：選擇無監控路段，研究致命車速，商討事后分贓比例，并因“中秋節”而特意將行兇日期推遲一天。這份冷靜與周密，讓他們的殘忍顯得徹骨冰寒。

而在這令人窒息的逆倫悲劇中，父親竟然扮演了幫兇的角色。他并非全然不知情。判決書冰冷地記載著，在妻子被撞死的前幾天，兒子和他的朋友在家中公然商議要撞死徐某某騙保。這位父親先是不同意，后來在兒子反復游說下，竟說出了“隨便你們怎么樣都行”的話。更早之前，他甚至配合了那次戳傷自己眼睛的“騙保實驗”。我們無法知道他當時是出于怎樣復雜的心理，是畏懼兒子的戾氣，是家庭不睦帶來的麻木，還是被“家中欠債”的說法所裹挾？但無論如何，他的默許與短暫參與，都為這樁弒母慘劇鋪下了一塊墊腳石。一個家庭的人倫底線，在此刻已全面失守。

“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連自然界的飛禽走獸都懂得回報親恩，而盧某某的弒母行為，的確是連畜生都不如了。他不僅沒有反哺之心，反而將孕育自己的生命視為可隨意處置、用以牟利的工具。這種對親人生命的無視，對血緣親情的踐踏，正是此案最令人痛心與憤怒之處。審理此案的法官亦是痛心疾首，在判決書中用“嚴重違背家庭人倫，動機非常卑劣，主觀惡性極深，社會影響極其惡劣”這樣的字眼，來表達法律的震怒與道德的審判。兩名主犯被一審判處死刑，這是他們罪有應得，是法律對基本人倫秩序的悍衛。

然而，兩個死刑判決已經換不回44歲母親的生命，也彌合不了這個七零八碎的家庭。在憤怒與譴責之后，我們更應該追問，盧某某并非天生的惡魔，他是如何一步步滑向這無底深淵的？報道中的細節給出了部分答案。楊某某、盧某某、程某三人關系中，楊是絕對的“帶頭大哥”，盧和程都“怕他”；出門消費均由楊某某主導，他們過著四處旅游、揮金如土的生活；據一位證人稱，僅2022年，楊某某就花費了三百多萬元。這是一種被無限放縱和物欲所填充的生活模式。當“玩啥都滿足”成為常態，欲望的閾值便會不斷升高，最終變得欲壑難填。一旦外部供給中斷，而扭曲的價值觀早已形成，鋌而走險、甚至踐踏最寶貴的親情來滿足私欲，似乎就成了他們邏輯中的“捷徑”。

這起悲劇并非孤例。它像一面放大鏡，照出了在物質豐裕時代下，部分家庭教育的缺失與錯位。江西南昌男子肖某一次在與母親爭吵過程中，將母親打死后，他網購裹尸袋包裹尸體，盜走母親的黃金首飾及余額為24676元的銀行卡等潛逃至老撾。今年5月，肖某被注射死刑。媒體也曾報道吉林長春一家醫院的病房里，一名25歲的女子動手毆打病床上的母親，朝著母親的臉連扇了幾巴掌。甚至還有子女為了錢財，粗暴地拔掉母親的輸液針頭的。這些極端案例的背后，幾乎都隱藏著一種共通的病灶，即對孩子無原則的滿足，忽視了對感恩、責任與生命敬畏感的培育。當孩子習慣了將一切擁有視為理所當然，有一天自己的欲望無法得到滿足時，索取的手就可能變成犯罪的爪。

徐某某的悲劇，是一個母親的血淚終結，也為社會敲響一記沉重的警鐘。它警示我們，人倫親情是社會最基礎的紐帶，一旦這根紐帶被唯利是圖的價值觀所腐蝕，所引發的崩塌將是災難性的。在追求物質生活的同時，我們必須將品格的鍛造、親情的培育、對生命的敬畏置于教育的核心。

法律可以嚴懲罪犯，但無法輕易重建一顆被扭曲的人心。

愿這位母親安息，更愿天下父母能從中警醒，莫讓溺愛澆灌出仇恨之花，讓物欲吞噬了最基本的人性與天倫。（作者：賓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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