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原“民國文壇頭號八卦案”：凌叔華與小10歲英國帥哥的武大狗血偷情過程

英國人的母子關系，以及那種交流的百無禁忌，是讓我有點錯愕的。朱利安與凌叔華熱戀時，幾乎事無巨細都寫信報告給他的母親，包括如何認識凌叔華，如何背地里曖昧上了，兩人有什么肢體動作，又在哪一天想愛愛而可不得，又終于在哪一天愛上了，而且還要信誓旦旦一番，說他對母親的愛是超越每一個情人的，不僅媽寶到離奇，言辭間也赤裸到讓人不好意思看。還有點可怖的是，這些信件當時應該是在英國上流文學圈子里相互傳閱，至少布魯姆斯伯里人那批人似乎人人都知道朱凌偷情那些狗血事情。

圖：1936年前后，陳源凌叔華夫婦與朱利安合影于武大校園

此次翻閱凌叔華年譜，朱利安與凌叔華之間的情感進展速度，要遠比我之前以為的快。這對古早時代的民國文藝圈中人，干柴烈火一旦燒起來，比我預想的要開放得多，或者說情感要炙熱得多，簡直是熱得快。他們之間從相識到耳鬢廝磨上，也就20來天的時日。1935年10月5日，他們第一次在武漢認識，時年凌叔華35歲，朱利安25歲，朱利安對她一家都感覺甚好。朱利安在武漢期間，應該主要都是文學院院長夫人兼家庭主婦且英文流利的凌叔華出面幫助料理一些生活雜事，所以兩人單獨相處時間較多。但起初朱利安看不上凌叔華，說她雖是“一個聰慧敏感的天使”，但”相貌平平，所以我還沒有愛上她”（10.23日朱利安致其母信件）。

到了10月31日，兩人已經熟到可以“談論任何事情，包括兩性關系”。那一天兩人出去買菜，回來車上有過一次很深入的談話，讓朱利安都“很不安”。何以會不安，我猜測就是凌叔華先表白了，同時表示了痛苦，惟有如此才能理解朱利安這種人何以會不安。那一天是兩人關系升溫的分水嶺，比較正式地從朋友關系進入情侶曖昧期。次日，朱利安寫信回去報告老母，說凌叔華“雖然不漂亮，但是很吸引我”。說起來，祖籍廣東的凌叔華，外貌上不夠出眾，似乎也是那個時代人的“共識”：1924年泰戈爾訪華期間，差不多全程陪同的女士，除了林徽因就是凌叔華，但凌叔華就不怎么見報道。那年《晨報副刊》提及泰戈爾事，說“千金麗質，與泰氏周旋者，林女士一人而已”，凌叔華看后就很憤怒，直接罵上門去，說自己僅僅只因為“不夠麗質”，“便可以連女子資格也取消了么”？據說，也是因為這段插曲，凌叔華對林徽因一直有心結，她后來和陸小曼頗要好，對林徽因就要無端頻放冷箭了。

且說回八卦主題。話說自10月31日之后，待確認了柏拉圖式的情人關系，朱利安似乎一直都在說服凌叔華，要發生點實質關系，凌叔華則顧慮重重，尤其是害怕“敗露”，并不愿意。期間兩人也鬧過別扭，差點決裂。從朱利安書信中，大抵可知，凌叔華算是完全陷進去了，朱利安尚有理智，甚至始終帶著不乏玩一玩的態度，自覺“還沒深陷到無可自拔的地步”，但也確實一再強調凌叔華迷人、很有才華，一心想推她進入英國文學圈，尤其是進入布魯姆斯伯里這個圈子，這方面不遺余力。過去很多人認為凌叔華心機深，一心想搭上朱利安著名姨媽艾德琳·弗吉尼亞·伍爾這條人脈，所以利用了朱利安，感覺還是未免絕對。公正地講，應該是復雜得多，凌叔華固然不單純，名利心很重，也確實有材料表明她渴望伍爾夫那邊的引薦，但她會愛上朱利安也是很自然的事。正如朱利安家信上說的，“我從未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過如此強烈的情感”。

12月18日前后，陳源到外地出差，兩人晚上似乎終于睡在了一起。朱利安是百般挑逗，但凌叔華最后一步“無論如何也不肯”有實質關系。兩人真正發生關系，是次年1月份凌叔華北上探親＋治病20來天期間，那時朱利安也跟上去了，兩人出雙入對會見各界師友，也毫不避諱，或許是想沒人會往那方面關系上想他們，所以反倒舒心自在。兩人“靈肉結合”，具體時間點應該是1月18日。但直到此時，朱利安還是很理智的，說凌叔華這人善妒，依賴性太強，他則不可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徹底捅破男女之間那點關系后，朱利安“忽然覺得自己非常成熟，逍遙自在”，凌叔華反倒陷入更深的“絕望”感。這種絕望感，當是真愛上了眼前這個小伙子，又無法和丈夫陳源離婚，而且倘若真離婚了，朱利安也不可能與之結婚，凌叔華屬于無可選擇，一旦事發也很難讓社會容忍，心理壓力極大。次日，凌叔華還特意為朱利安講了自己與陳源的婚姻問題，說他“雖然人好，但是善妒，不追求幸福，更不用說快樂，也不與任何人真正親近”，她似乎有意要與之坦承這段婚外情，但朱利安阻止了她。朱利安的意見，是暫時瞞住陳源，或“讓他保持沉默”，因為要是遽然曝光，他除了不好做人外，還會拿不到在武大工作的報酬，所以最起碼要“撐到學期末”，“能拿回我的車費”。即便是朱利安這樣的“貴族子弟”浪子，到了這個時候，還是心心念念那點錢，男人真是很現實的生物。

到了9月以后，紙不包住火，凌叔華的這個事，實際已經逐漸在珞珈山傳開，而朱利安也準備抽身走人了，這是他的作派。這段時間，凌叔華的身心狀況變得很不好，同事兼閨蜜蘇雪林日記中透露她“身體總感不適，例如失眠、便血、月經每月來兩次，等等”。9月4日，朱利安家信上說，凌叔華會隨身攜帶一瓶日制老鼠藥。10月20日，凌叔華大概和陳源正式攤牌，吵了一架，隨后一周陳源都是不發一語，冷處理。10月21日，凌叔華服用了過量安眠藥，“半自絕”。10月31日，兩人似乎被當場抓奸，場景“非常荒謬”，“所有人都面上無光”。陳源也正式給出三個選項：一是離婚，二不離婚但分居，三回歸家庭但切斷與朱利安聯系，凌叔華思考良久了最終選了第三項，朱利安則承諾辭職走人。

朱利安還表揚凌叔華那晚表現出色，但也認為凌叔華只是策略性妥協而已。兩人也確實還是暗中往來，直到12月朱利安自己想單獨走人。凌叔華大概苦留過，但沒有效果，所以12月17日朱利安給凌叔華的信中辯解自己沒有希望她去自絕，還勸她不要過度敏感，要對生活現實一點。此后，兩人就各自天涯了，朱利安很快也死在戰場，這段著名婚外情算是被動劃下休止符。說起來，凌叔華確實不是一個能安守家庭的那種名女人，她一生中的幾段情，與徐志摩的，與松岡洋右的，與朱利安的，都鬧得有點沸沸揚揚，讓陳源很崩潰，也讓她自己女兒陳小瀅很崩潰，一生都不肯原諒。前幾年陳烈出的那部《雙佳樓往事：時代風云中的陳西瀅與凌叔華》滿滿都是八卦，也說得很直露。但我讀后覺得陳烈也好，陳小瀅也好，似乎還是把凌叔華說得過于“心機婊”了，看不到她在感情漩渦中的真誠、掙扎與痛苦。前些年韓石山甚至還說凌叔華燕大讀本科時期，還曾費盡心思想著“勾搭”老師周作人，導致老周后來知道受愚弄后，窩了一肚子火要找陳源算賬啥的，至少以我材料所見，這種解讀也是很過的。

但凌叔華心機很深，名利心很重，很擅長交際，也特別會利用“才女”身份周旋于朋友圈，可說那個時代的“文學媛”，我覺得這一點“人格”判斷倒大抵符合事實。說起來，在凌朱婚外情這個“狗血八卦”事上，最讓我佩服的，還是當事人陳源本人的氣度、厚道與容忍力。這種家庭丑聞，換任何一個中國男人，我想都是難以忍受的，但陳源確實做到了不出惡聲。他和凌叔華的感情算是破裂了，但也著實從來未曾惡語相向，能有的只是現在人愛說的“冷暴力”，就是沉默以對，不想多說什么。他又能說什么呢？自此之后，他也是很消沉，無論文學還是學術，都幾乎停滯不全，“陳西瀅”算是逐漸退出中國主流文藝圈。前些年拉我還看到一份材料，就是如今記不住出處了，說的是朱利安死后，消息傳回武大，陳源還出席了追悼會，說了很多好話。當初與魯迅罵架時，陳源言行不夠光彩，或者說受蒙蔽受栽贓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但在妻子外遇這個事上，他到底保持住了一個“自由主義者的底線”，這話不是諷刺，而是敬佩。

這次翻年譜，還意外看到朱利安對陳源的評價。當老母親問及凌叔華丈夫是個怎樣的人時，朱利安回復到，“人很好，智力有限，公認的粗魯、保守。冷幽默，對文學極具品味，不過是枯燥、狹隘那種，學識很淵博。很愛女兒。曾經（或依然）愛著他的妻子。并非性無能，只是很冷淡，能力不強.....很刻板......”。很難想要是陳西瀅本人看到這封信會是什么感想，陳門信徒吳魯芹們又會是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