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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VOGUE MAN》十月刊封面人物,喬納森·安德森(Jonathan Anderson),曾效力于Loewe并運營著自己的品牌JW Anderson,在今年六月,Dior正式官宣他成為首位全面掌舵品牌女裝、男裝及高級訂制系列的創意總監,成為繼創始人克里斯汀·迪奧之后首位統管品牌所有核心系列的設計師。掌舵迪奧的他,又將如何重塑男裝的未來?
六月的盛夏午后,數百名賓客聚集在巴黎榮軍院內部臨時搭建的博物館里,耐心等候著迪奧男裝秀的啟幕。唐娜泰拉·范思哲正在與羅杰·費德勒合影,時尚圈內最亮眼的明星們在現場并肩而坐,與此同時,在場外,超過一百萬觀眾正守候在屏幕前等待直播開場。這場盛事引發的巨大關注證明了它確實是2026春夏時裝周中的“超級碗”——整個六月,巴黎時裝周都在等待這一天。數月前,“6月27日”就已被鮮紅記號筆在日歷上重重圈出,人們期待在這一天,喬納森·安德森——這位接任迪奧創意總監一職的41歲設計師,能憑借他的迪奧首秀,讓時尚界從長達兩年的銷售頹勢、乏善可陳的系列作品以及設計師更迭的無休止輪轉中重整旗鼓。
當天一早,安德森揉著惺忪睡眼,在后臺主持了一場小規模媒體預覽。他身上始終帶著研究生面臨考試季時的疲憊感——疲憊卻亢奮,蓬亂的孩子氣發型下,他的藍眼睛仍然明亮有神。在這之前他徹夜未眠,倒不是因為緊張或者參加秀前派對,而是因為他那出了名的“夜貓子”明星嘉賓蕾哈娜直到凌晨三點才來試裝。此時此刻,他全靠腎上腺素和萬寶路淡煙維持精力,卻還是不無說服力地說道,“我現在感覺很好,很放松。”
與其他一些知名設計師不同,安德森并不刻意營造神秘感或標新立異。從迪奧曾經走出過一些聲名顯赫卻始終保持著一點帶有神秘特質的明星設計師,比如伊夫·圣·羅蘭、約翰·加利亞諾,以及艾迪·斯理曼。安德森則與他們不同,乍一看他更像是個樸實的路人,只不過一開口,就暴露了他對經典設計師椅子和日本手工陶瓷如數家珍的行家身份。他一直以低調的極簡復古牛仔褲和素色毛衣的造型亮相,就好像他只是知名設計師家里年紀小的弟弟,只當高級時裝是圣誕禮物。如果你不知道他是誰,就算在街角雜貨店偶遇他買雞蛋,你也未必會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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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納森·安德森在巴黎迪奧工坊
妝發:Nadia Altinbas
但如今,作為全球最具持續創造力設計師之一的安德森,也已躋身最具影響力的設計師行列,并肩負起重振這一頂級時裝屋的重任。在金·瓊斯和瑪麗亞·嘉茜婭·蔻麗分別執掌迪奧男裝與女裝期間,品牌并未能逆轉奢侈品行業普遍面臨的消費低迷。但迪奧絕非尋常品牌,它是LVMH集團皇冠上的明珠,更是法國時尚征服世界的名片。自迪奧先生(除安德森外,公司上下皆尊稱品牌創始人此名,而安德森僅稱這位時裝界宗師為“迪奧”)之后,還從未有哪一位設計師能同時統攬整個品牌。期待安德森時代的迪奧引領男裝新紀元,又是否過于奢望?
安德森不見得甫一亮相就能點燃全場,可一旦開口,他便盡顯掌控力。他言辭自信、語帶風趣,精妙修辭層出不窮,一個接一個的想法以出人意料的方式環環相扣。預覽會上,他身著格子襯衫與復古李維斯,在短短五分鐘里,對坎迪·達琳、讓·西蒙·夏爾丹、布萊姆·斯托克、18世紀的法國家具、格哈德·里希特、彼得·胡賈爾,乃至被他直呼其名的迪奧本人滔滔不絕。他一邊闡述自己“解碼迪奧,方能重構迪奧”的理念,一邊與忙前忙后的意大利導演盧卡·瓜達尼諾——二人曾合作《挑戰者》(Challengers, 2024)的服裝設計——及其隨行攝像從容互動。
在今年二月份正式加入迪奧之前,安德森已在LVMH集團旗下的另一品牌羅意威深耕十年,他用巧妙設計的精美服飾為羅意威塑造了一種怪誕而充滿想象力的美學體系(例如,羅意威2022春夏系列的草皮大衣,和2024春夏系列中綴滿亮片的齊胸牛仔褲)。多年來他在羅意威和他2008年創立的實驗性個人同名品牌JW Anderson之間游刃有余,并以高產且才華橫溢的設計師形象聞名業界。但他對未來可能性的期許遠勝于對昔日輝煌的留戀,他對既往創作的引用也總是為了服務于新的概念。“在時尚界,‘占有欲’是最致命的,因為本質上,你其實一無所有,”他坦言,“當你產生了一個創意,你便應當將它推向世界,然后再繼續創造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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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導演盧卡·瓜達尼諾(Luca Guadagnino)
與演員勒凱斯·斯坦菲爾德(LaKeith Stanfield)
六月現身巴黎榮軍院
服裝及配飾均為Dior
大秀啟幕時,整個空間化為一個微縮宇宙,躍動著將高級時裝推向這十年里來終極觀賞性運動的種種力量。蕾哈娜等眾多一線巨星端坐前排淺色木凳,盡管名流也被婉拒攜伴入場,現場仍然座無虛席,幾乎擠得記者們無處容身。品牌顯然花了大手筆打造這個四四方方的灰色帳篷場地——一英畝的精致鑲木地板仿佛來自安德森最喜歡的柏林畫廊(Gem?ldegalerie);與之相得益彰的是墻上的兩幅分別從蘇格蘭國立美術館和盧浮宮借展的夏爾丹靜物畫(LVMH集團總裁伯納德·阿諾特曾助盧浮宮購得這幅傳世杰作)。
就算你不在實時觀看秀場直播的上億觀眾之列,也很可能屬于隨后幾日觀看直播回放的大眾之一。你可能已經知道秀場后續的進展了,安德森出人意料、恰到好處而不張揚的設計博得了滿堂彩。他在羅意威時期經典的超自然主義和在JW Anderson中將枕頭變成手袋、把滑板塑造成毛衣的硬核概念主義,都在這個秀場里蕩然無存。整場秀更像一份嶄新的男裝宣言,精準捕捉了當下男性心中真正向往的時裝幻想。
清爽的學院風府綢襯衫、條紋真絲領帶、亮色編織毛衣,以及采用來自安德森家鄉愛爾蘭多尼戈爾羊毛制成的束腰夾克,無不在利落的日常氛圍中彰顯精致細節;斯理曼風格的牛仔褲透著獨立搖滾的頹廢氣息,羽絨外套與隨意解開的登山運動鞋則暗藏戶外風范。迪奧高級訂制工坊復刻的繽紛馬甲與外套,致敬了18世紀法國貴族風范;而以迪奧先生著名的剪裁版型打造的工裝短褲則呼應了品牌的原始檔案,堪稱整場秀中難得的奢華筆觸。布萊姆·斯托克《德古拉》和杜魯門·卡波特《冷血》等名作封面躍然于斜跨托特包的包面上,并漫不經心地浮現在模特肩頭。
安德森深諳將概念轉化為商業價值、又使商業產品蘊含概念深度的訣竅,但要讓經典男裝煥發如此新鮮的活力卻并非易事。關鍵在于,這場秀毫無刻板的說教意味,安德森以近乎混亂的方式呈現穿搭建議,用西裝外套配漁夫涼鞋、將領帶反系、讓標簽外露,這些細節中流露著他對詮釋與再詮釋的熱忱。正如他本人反復強調的,他的目標在于讓個人風格重回品牌基因。“歸根結底,你必須相信一種來自鮮活個體的特質”,提及每個系列中塑造的人物形象,他解釋道, “人們為何會渴望某些事物?在我看來,購買時因為他們被它吸引,而吸引他們的正是產品背后的人格特質。”
觀眾從一開始就很買他的賬。安德森在全場經久不絕的掌聲中謝幕。后來我與丹尼爾·克雷格交談時得知,他正是設計師向全場致意時最先起身慶祝的人之一。“這一切都太興奮太熱烈了”,克雷格說道,“雖然頂著巨大的壓力,但我始終相信他一定能行。”
我越想越覺得,安德森日漸成熟的戲服設計經驗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他所關注對“形象特質”的塑造:《挑戰者》中網球手的美式運動風格,以及丹尼爾·克雷格新片中20世紀50年代充滿誘惑的現代風情,都說明了這一點。特別是在后者的演繹里,克雷格布滿褶皺的亞麻西裝看上去出奇地入時,盡管它來自故事中遙遠的七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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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薩爾·南尼(Saul Nanni)
服裝及配飾均為Dior
我問克雷格,安德森是否曾將作為服裝設計師的“本職工作”帶到瓜達尼諾的片場,“嗯,我猜這正是令人擔憂的地方!”克雷格回答道。不過他隨即表示,設計師身份的實際影響似乎恰恰相反,“頂尖戲服設計師的思維方式是:不僅要好看,更要合適。喬納森設計的服裝兼顧了穿著感受、象征意義、功能作用和情感價值——他把這些元素全都融入到了時裝創作中。”
大秀幾周后的一天,安德森在他位于香榭麗舍大道附近凌亂又藝術的辦公室里接待了我,他大方邀請道“來看看我的收藏”。安德森帶我參觀了他的工作室,他著重介紹了角落里一盞氣勢恢宏的弗朗茨·韋斯特臺燈、墻上的沃爾夫岡·提爾曼斯靜物畫、法國古董小衣櫥,以及那些他總忍不住在倫敦與巴黎的住所及辦公室間不斷重新擺放的珍貴藝術品與家具——這些都是他豐富收藏的一部分。
我們在提爾曼斯作品前的金屬衣架旁駐足,架上懸掛著十余件源自18世紀法國的彩色馬甲。這些精美的刺繡馬甲正是迪奧高級訂制工坊耗時復刻的原版,品牌為此特地修復了古董織機,以確保復雜面料的質感得以精準還原。安德森與長期合作的造型師本杰明·布魯諾將這些宮廷服飾與牛仔褲、運動鞋混搭——這種微妙的顛覆性手法將歷史珍品轉化成為了當代時尚語匯。
“我其實很喜歡這些衣服,因為它們獨具概念性,”安德森一邊撫摸一件紫色云紋綢馬甲一邊沉思道,他估計這件馬甲在當時的售價相當于如今的一輛法拉利,“它們完全是男性服飾中的激進之作。”這些衣服讓他禁不住思考:我們總以為自己所處的時代很激進,但果真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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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列維·阿爾維斯·麥康納(Levi Alves McConaughey)
與薩爾·南尼
服裝及配飾均為Dior
克里斯汀·迪奧的首個系列就在時尚界留下了永恒的印記。他在1947年推出了后來以“新風貌”聞名于世的豐盈百褶裙與立體剪裁外套造型,打破了戰時歐洲女性服飾受制于布料配給的嚴苛限制。在二戰結束后不到十八個月的時間里,這場時裝秀以令人難以置信的膽識,宣告了女性氣質、浪漫情懷與著裝愉悅的回歸,同時傳遞了品牌基因中蘊含的使命,即在變革的時代引領服飾革命。
安德森始終銘記著這段歷史。“從某種奇妙角度而言,當品牌足夠強大,他們就有資格突然宣布:‘領帶要反著系’。”他如是說。這種顛覆性的宣言往往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隨,“克里斯汀·迪奧當年所做的正是‘我們要改變裙裝’,就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我們會想:沒錯,做領帶的人多的是,但我們要讓它成為焦點。”
安德森總是用“從某種角度來說”來引出觀點。在羅意威的秀后訪談中,記者們就已經對此形成了條件反射,每當他拋出這個開場白就湊近聆聽,因為“從某種角度來說……”意味著他將從意想不到的角度來剖析某個概念。(在辦公室,他不到一小時就說了這句話24次。)
“所以是你做主讓領帶反系的嗎?”我問道。
“沒錯,”他解釋道,“因為我討厭領帶,我也討厭西裝,但我又身處一個以剪裁為核心的品牌。所以我一直在思考要如何在這種矛盾中找到平衡,并且讓它們——怎么說呢——變得更吸引人?”
臨近下午五點半,安德森剛在大理石長桌前落座,便有侍者快步上前往他手中精致的陶瓷杯里加滿新鮮咖啡。他身著深藍色毛圈布套頭衫,內搭灰色Polo衫,下半身則是他標志性的修身款復古李維斯牛仔褲和昂跑運動鞋。交談時他的手一直沒閑著——時而擺弄著長尾夾,時而轉動手中的筆,時而又摩挲著那包香煙。“今天真是忙得暈頭轉向,”他疲憊地說,“有二十件事要處理,而且每件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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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列維·阿爾維斯·麥康納
服裝及配飾均為Dior
在這個歷史性的任命上,安德森每年要負責十個系列,包括他首次涉足的高級訂制領域。他每年可能要舉辦六場時裝秀,除此之外,還需要統籌廣告宣傳、市場營銷,甚至迪奧鞋盒里的包裝紙設計也屬于他的職責范疇。這樣看來,也不難理解為何此前從未有人能統攬所有這些工作。安德森拒絕透露自己收到迪奧首席執行官、LVMH集團繼承人德爾菲娜·阿爾諾來電邀約時的細節,他只肯說自己當時正在度假。令人驚訝的是,盡管迪奧聲名顯赫,他卻從未動過加入這個品牌的念頭,“這完全是個意外”,他挑起眉毛,聳了聳肩說道。
當這個邀約真正到來時,他說自己在羅意威也已經“走完一整個創作周期”。“那種感覺令人毛骨悚然,因為你會突然意識到:接下來該做什么?仿佛該說的話此時此刻都已經說盡了。”
2013年,當安德森加入羅意威這家西班牙皮具品牌時,它還位于LVMH時尚版圖里一個鮮為人知的角落。很多人甚至不知道“LOEWE”如何發音(它的發音為[lo-weh-vay])。安德森幾乎將羅意威徹底推倒重建,以他對藝術與工藝的癡迷為指引,將其打造成一個個人激情項目。他將羅意威稱為“文化品牌”,在這個定位里,他可以圍繞蓬托莫的某幅祭壇畫進行設計,而非依賴品牌檔案。最終,羅意威成為了一個流行文化符號。他的影響力無處不在,從贊達亞在《挑戰者》電影中拎的羅意威皮革托特包,年輕設計師們擁抱超現實主義的怪誕美學,再到一張原種番茄圖片的病毒式傳播——只因有推特用戶形容它“太羅意威了以至于無法解釋”。據估計,安德森成功將品牌年收入從2.3億美元提升至近20億美元。“我深愛羅意威”,他如今坦言,“這是我傾注了十一年心血的事業。”
迪奧的規模則完全不同,“它的體量大概是羅意威的十倍”, 安德森說。這個品牌龐大到足以憑一己之力復興領帶潮流,也龐大到讓人不禁懷疑安德森的一天是否真的有足夠的時間。然而他非但沒有為專注于迪奧而減少其他工作,反而還承擔了更多。大秀結束十天后,他發布了籌備逾一年的JW Anderson品牌重塑計劃,這個計劃的目標是打造一個比羅意威更具個人色彩的天地——一個展示他自己的鐘愛之物的奇珍閣,夏克派風格的家具制品、錦緞絲綢短褲、陶藝家露西·里爾的茶杯,都將陳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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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左至右 薩爾·南尼、 勒凱斯·斯坦菲爾德、 盧卡·瓜達尼諾、 列維·阿爾維斯·麥康納
服裝及配飾均為Dior
在六月份巴黎一家畫廊舉辦的JW Anderson新季預覽中,設計師向我展示了一個JW Anderson品牌訂制的茶包。他在去年年底投身一項新的健康計劃,并為戒除咖啡因而專門研制了這款帶有咖啡風味的茶飲。交談時,他一邊啜飲著紙杯里的濃縮咖啡,一邊不無悲傷地說,所有這些努力“都已付諸東流”。
安德森加入迪奧之際,正值品牌乃至整個時尚界歷史的關鍵轉折點。事實上,在他執掌羅意威的尾聲階段,整個行業以頹勢初顯。若要為這場迅速蔓延的行業危機尋找一個理由,那便是文化風向的轉變:昔日定義時尚頂級圈層的傲慢精英主義,如今已然失效。消費者已經洞悉這個心照不宣的事實:奢侈品的品質正在悄然妥協,價格卻持續失控。他們不愿被鋪天蓋地的營銷攻勢強推一款包袋,而是希望被某種審美與生活方式的愿景吸引,從而心甘情愿地心動和買單。
鑒于迪奧在LVMH營業額中貢獻的高達10%的份額,以及它某種程度上幾乎是法國奢侈品時尚同義詞的地位,安德森將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我想我們正在進入一個非常陌生的新時期,非常、非常、非常陌生,”他說道,“我們正在重新審視品牌,試圖從中探尋價值與意義,而一段時間以來,時尚界確實已經太過平淡。”
安德森認為,近年來行業的整體凝滯推遲了時尚界本應到來的代際交接,也相應地讓我們錯失了一些本可能產生的新鮮視角。去年夏天,他已經準備好將要引領這場重大的行業變革——當時十余個主流時尚品牌紛紛更換了創意總監,以期尋求新的活力。“我覺得我必須做出改變,”他表示,“我意識到,如果我不率先求變,那么整個體系就不會發生改變。”安德森告訴我,這一頓悟發生在去年七月。而盡管來自迪奧的任命直到今年四月才正式公布,這仍然表明了他的變革舉動是引發后續多米諾骨牌效應的推手之一。
他在午餐時仔細考慮了這份邀約。正因為他從未想過執掌迪奧,這個機會才更顯得格外誘人。“我一直在思考,創新的源泉究竟何在?”他回憶道,“對我而言,無論品牌聲名如何顯赫——這才是真正的核心所在——如果你對一件事物過于癡迷,那樣其實會更危險。因為你將永遠拒絕挑戰,你可以假裝在調整,但最終還是會被它舊的面貌絆住腳。有些品牌我太過喜愛,反而不敢輕易改變。但對迪奧這個我從未想過接觸的品牌,自然也不存在進退兩難的困境。”
“所以我就想,好吧,何不試試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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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左至右 列維·阿爾維斯·麥康納、 勒凱斯·斯坦菲爾德、 薩爾·南尼
服裝及配飾均為Dior
盡管迪奧的核心業務是女裝,但安德森選擇從男裝開啟他在迪奧的新篇章再合適不過——男裝設計正是他2008年創立JW Anderson時職業生涯的起點。雖然他本人或許會對此不以為意,但安德森確實已經深刻影響了當代男裝的美學理念。當許多設計師仍然基于杜嘉班納的古銅膚色陽光型男,和艾迪·斯理曼為迪奧男裝塑造的纖細浪漫形象來進行創作時,安德森的視角展現了更為豐富和多元的維度。
早在時尚界普遍關注性別解構之前,安德森就在2013年的倫敦時裝周上為同名品牌推出了開創性的荷葉邊下擺男款皮革短褲。在羅意威期間,他持續顛覆男性刻板印象,他的秀場造型經常讓人想起半大少年在自我認知的萌芽期試穿兄長衣物時的摸索與嘗試。他的男裝美學兼容并蓄,既汲取當代藝術家天馬行空的靈感,又融入傳統男性形象中運動健將的基因(安德森本人就出身運動世家,其父曾任愛爾蘭國家橄欖球隊隊長)。
安德森表示,當下的所謂男性氣質已經變成了一個“十分模糊的概念”。“我認為人們更多地是在探索男性氣質中那份屬于自己的新意。比如,我熱愛男裝,也享受用男裝定義自我的過程。那么當下我們又能在何處覓得新意?”
“男性氣質,或者任何的性別氣質,都是極其復雜的東西,”克雷格說道,“它們是世間最美妙而復雜的存在,而喬納森的作品則正是對此精妙絕倫概念的禮贊。”他補充道,安德森的作品“并不是在刻意追求某種特質,它既不刻意凸顯女性特質,也不著重強調男性特質,在我看來,它傳遞的是非常純粹的人性本質”。
對比克雷格在日落大道的羅意威廣告牌上頂著一頭蓬亂鬈發、模仿伊基·波普的造型,他在迪奧秀場上身著粗花呢西裝外套、條紋襯衫和條紋領帶,儼然一位常春藤聯盟的藝術史教授。在對性別解構多年探索里,安德森敏銳地捕捉到一個新的契機,他決心塑造一種極具經典風范,甚至帶有貴族氣息的男性形象。“與丹尼爾合作時,這種表達方式令人耳目一新,”安德森回顧去年羅意威廣告時表示,“但我們必須繼續保持與時俱進。我始終認為靜態美學非常局限,因為文化的本質就是流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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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左至右 列維·阿爾維斯·麥康納、 勒凱斯·斯坦菲爾德、 薩爾·南尼
服裝及配飾均為Dior
最近,安德森正反復思索當代的另一種男性制服:那種源自硅谷科技圈休閑氛圍、以彈力面料勾勒纖細輪廓的版型設計。他正在為盧卡·瓜達尼諾的新片《人工智能》設計服裝,這部喜劇以OpenAI首席執行官薩姆·奧爾特曼為核心人物。安德森坦言自己在參與電影前對人工智能一無所知,“我壓根沒研究過這個領域,我甚至至今仍然不清楚它究竟是什么。”直到一周前,他才意識到自己的iPhone竟然內置了人工智能。
相比與科技,對安德森而言,更有趣的是如何在那些未來世界主宰者平淡無奇的日常衣櫥里發掘新意。“這就像一個‘頭腦vs.服飾’的游戲,它讓我非常著迷,”安德森解釋道,“或者你可以想象被困在一個特定的年齡層。從某種奇特的角度看,像薩姆·奧爾特曼這樣的人穿上西裝反而會顯得超概念化——那西裝與他的個人氣質顯然格格不入。”
盡管自己不使用人工智能,安德森還是對這項技術的未來保持樂觀,“趨勢已經不可逆轉,但我們不必對此心生恐懼,”他表示,“這就像人們當年對收音機的抗拒一樣,事實證明這種憂慮終究是多余的。”
“變革”無疑是當前迪奧的關鍵詞。男裝設計的新篇章或許會和安德森的這場處女秀十分相似,但了解這位設計師的人都知道,他的風格隨時可能朝意想不到的方向演變,比如他一直在考慮的伍德斯托克美學。當追問他的男裝系列未來的走向時,他再次提及了這個概念,“或許我們會呈現70年代的嬉皮士風格,我正對此充滿熱情,鑒于當下我還尚未找到服裝現代性的歸宿,我們需要的正是這種探索未知的挑戰。”
“四年后我們再討論這個話題時,”他設想到,“我相信整個男裝時尚的版圖都會大不一樣。至于它將走向何方,我們對此都一無所知。”
攝影:Nathaniel Goldberg
撰文:Samuel Hine
妝發:Colleen Dominique
制作:Louis Fonck at Louis2 Pa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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