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夏末,膠東半島的玉米地剛抽新穗,21歲的常恩舉被破格編入八路軍炊事班。這個總被戰友們喚作“小常”的瘦高少年,每天天不亮就蹲在灶臺前,用開裂的手指捏著燒火棍練習“三快”絕活:添柴快、燒水快、送飯快。
常恩舉非常清楚:戰場上,時間就是生命,讓戰友們早一點吃上飯,早一點吃飽飯,就能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打擊敵人,贏得勝利!
1947年孟良崮戰役期間,他獨創的綁腿運水法——將竹筒捆在腿上往返運送開水,讓連隊在缺水斷糧的三天里喝上了熱水。
常恩舉的老連長后來回憶:那孩子把行軍鍋看得比命還重,敵機掃射時他撲在鍋上,后背被彈片劃出三道血口子還念叨著“鍋不能壞”。
1948年淮海戰役的雪夜里,常恩舉的炊事班突然接到火線命令:三號陣地急需開水。他帶著兩名新兵沖過封鎖線時,發現燒水點正暴露在敵軍炮火覆蓋范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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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的常恩舉
當迫擊炮彈在二十米外炸開時,這個23歲的炊事員做出了驚人決定——把行軍鍋架在彈坑里繼續燒水。彈片崩進鍋沿的叮當聲里,他一邊用身體擋著飛濺的金屬碎片,一邊用刺刀挑著鍋蓋調節火候。
天亮時,陣地上的戰士們發現這個滿臉煙灰的年輕炊事員,正用綁著繃帶的手把最后半壺水分給傷員,自己卻舔著鍋底凝結的水珠解渴。
還有一次,營地遭遇敵軍炮擊,炊事班附近起火,火勢一旦蔓延,將危及彈藥存放點。常恩舉毫不猶豫,帶頭沖進火場,用濕棉被撲火,組織戰友傳遞水源。
最終火被撲滅了,他的臉上早已被煙火熏黑,雙手燙出了水泡,同志們問他有沒有事,他卻只是笑笑說:“沒事,東西保住了就好。”
可以說,常恩舉是一個在閻王爺的賬本上給漏了的人,在一次護送指導員穿越雷區的任務中,常恩舉主動請纓走在最前方——“我來趟雷”,結果他真的踩中了一枚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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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全國戰斗英雄會議
千鈞一發之際,他沒有慌亂,而是迅速抬腳向側面翻滾。地雷爆炸,濺起一片泥土硝煙,而他卻奇跡般地毫發無傷。在場的戰友無不驚嘆,稱他“真是命大”。
由于在后勤戰線上的突出貢獻,1950年9月25日,他被授予“全國戰斗英雄”榮譽稱號,受到毛主席的親切接見。第四野戰軍百萬大軍,像常恩舉這樣的全國戰斗英雄只有區區76人。
而他軍事生涯中最耀眼的一筆,發生在抗美援朝的戰場上。那時,常恩舉在炮兵部隊擔任副排長,這個副排長不是在前線打仗的,而是主要負責騾馬運輸及彈藥補給工作。
1951年初,他帶領一個班到后方領取物資,計劃星夜兼程送往前線。當時美軍掌握制空權,志愿軍大多選擇夜間行軍、白天隱蔽。
一天凌晨,天色未明,常恩舉一行人趕著三輛大車接近志愿軍駐地,眼看天就要亮了,正在猶豫是就地休息防空,還是冒險繼續前進時,他們突然發現附近的山谷有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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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正在睡覺的美軍士
常恩舉和一位同行的朝鮮人民軍中尉悄悄爬上高地偵察,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屏息:山谷里密密麻麻擺著幾十個美軍睡袋,至少一個排的兵力正在熟睡,只有兩個哨兵圍著篝火打盹。
敵眾我寡,打還是不打?常恩舉這邊只有八個人,武器更是簡陋:兩支手槍、一支步槍,唯一的重火力是人民軍中尉攜帶的一支波波沙沖鋒槍。
但他沒有猶豫,迅速做出部署:留下三名戰士看守馬車,其余人每人攜帶四顆手榴彈,蓋子全部打開,拉火環套在外面,隨時準備投擲。
他指定一名老兵持步槍在山頂監視,自己則帶著中尉和兩名戰士悄悄逼近敵人營地,甚至他自己手里只拿了一根扁擔。
在幾乎能聽到敵人鼾聲的距離,常恩舉突然躍起,用戰場所學的英語大吼:“放下武器,舉起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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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軍戰士和美軍俘虜
睡夢中的美軍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怒吼驚醒,睜眼只見幾名中國軍人手持武器對準他們,還有人手握已揭蓋的手榴彈。
更讓他們驚恐的是,常恩舉手中的扁擔在朦朧夜色中被誤認成了某種秘密武器,美軍心里嘀咕:要是這位爺一開火,在場的所有人都得小命不保。早已被志愿軍夜襲戰術打怕的美軍,最終在排長帶領下全部投降。
然而真正的難題還在后頭:如何用五個人看管三十多名俘虜?常恩舉急中生智,發現俘虜中有一名韓籍翻譯。
通過翻譯傳話,他命令所有美軍脫光外衣,只剩背心褲衩,集中蹲在一旁。寒冬的凌晨氣溫極低,美軍在野外被凍得渾身僵硬,徹底失去了反抗能力。最終,常恩舉和戰友們成功俘虜三十七名美軍和一名翻譯,共計三十八人。
更富戲劇性的是,有了美軍俘虜“保駕護航”,他們一行再也不必隱蔽防空。白天行軍時,遇到美軍飛機,就讓俘虜打出識別信號,美機見狀即掉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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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漢江阻擊戰的志愿軍
結果不到中午,他們就順利返回部隊,不僅物資完好、全員無傷,還額外帶回三十八名戰俘。
常恩舉的英雄事跡遠不止于此。在1951年2月15日的漢江阻擊戰中,他為搶救彈藥頭部中彈,昏迷兩天兩夜,經搶救才脫離危險。
住院期間,他仍以集體為重,拿出自己的一百萬東北幣舊幣為戰友購買學習用品,被醫院評為“模范傷員”,再立兩功。
至此,常恩舉在八年多的戎馬生涯中總共榮立小功十次、大功五次、三等功兩次、二等功一次,先后八次負傷,最后一次傷愈之后,他被分配到炮10師31團8連任排長。
1954年6月,組織為照顧他的身體決定讓他復員,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服從黨的分配,到地方要好好學習,保持我軍的光榮傳統,做一個模范黨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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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戴少尉軍銜的常恩舉
然而就在他準備離隊時,上級又緊急通知將他留隊。面對變動,他同樣堅定地說:“服從黨的決定,個人沒有意見。”
1955年,全軍開始大授銜,1956年3月,常恩舉因為擔任排長,被授予少尉軍銜。作為一名1945年入伍、戰功赫赫的老兵,這個軍銜并不算高,許多戰友私下為他抱不平。
連里都有很多人說:“常排長立了那么多功勞,得了那么多勛章和牌牌,就算授個少校也不過分!”
但他本人卻十分豁達,常說:“軍銜是黨和人民給予的榮譽,我怎能向黨伸手要榮譽呢?”
但到了親手將星徽釘上肩章時,這位戰場上的硬漢卻悄然落淚。面對戰士的疑問,他動情地說:“你們知道這一顆星來得多么不容易呀……有多少戰友倒下了,他們得到了什么呢?當我享受這份榮譽的時候,怎能不想起犧牲的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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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常恩舉和戰斗英雄郅順義在一起
從炊事班戰士到戰斗英雄,從一線指揮員到普通排長,常恩舉用他的一生詮釋了什么是真正的軍人品格——忠誠、勇敢、擔當、無私。
后來,常恩舉歷任團副政委、師政治部副主任、師副政委,1982年離休,離休后他繼續發揮余熱,擔任過多所小學的名譽校長和校外輔導員,直至2002年在大連安然離世,享年78歲。
他不僅是戰場上的“戰神”,更是信仰堅定的共產黨員、默默奉獻的人民子弟兵。他的故事,值得被永遠傳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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