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滿清原本是巔峰帝國，緣何到乾隆之后卻出現了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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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愛新覺羅·弘歷，也許大家不能馬上反映出來是誰，但提起他的年號大家絕對熟知。是的，他就是至今仍“活躍”在各種影視與文學作品當中的乾隆帝。有趣的是，他也是清史研究學者們較青睞的研究對象之一。可以說不論官方正史還是民間談資，乾隆帝都是聚光燈下耀眼的明星。

乾隆帝畫像

歐立德，是東亞史專家，美國當代著名的中國學研究者、清史研究專家，美國“新清史”研究的領軍人物，以對滿文檔案的研究和精通著稱。他在研究中發現，西方國家盛行的“中國崛起”論其實是源于對中國歷史認識的缺位。

歐立德

為了向西方世界介紹中國上一次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盛景，即17-18世紀中國的乾隆時代，歐立德于2009年撰寫了《乾隆帝》一書，以啟發人們思考中國如何重返世界強國之列。2014年，這本書被社科文獻出版社引入中國，成為甲骨文系列的一員。

引言：帝國劇烈變革下的世紀之問

我們都知道，自滿族人努爾哈赤于明萬歷四十四年（公元1616年）建國稱汗，國號后金；二十年后，其第八子皇太極稱帝，改國號為大清；接著，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大清一路凱歌高奏，成為屹立東方的帝國，乾隆帝甚至自詡中國為“天朝上國”。

康雍乾盛世

回顧康熙雍正時期，清朝正將“攤丁入畝”辦法向全國推行，針對西南少數民族地區實行了“改土歸流”，并設立了駐藏大臣，還和沙俄簽訂了《中俄布連斯奇條約》明確了邊界；地球的另一端，普魯士王國剛剛成立、彼得一世建新者圣彼得堡、英格蘭蘇格蘭合并為聯合王國。

攤丁入畝

到了1735年：在英國，喬治國王最喜歡的作曲家所創作的歌劇《Alcina》首演；在瑞典，自然林奈烏斯的分類學著作《自然系統》付梓；在美國，富蘭克林忙于撰寫《窮查理年鑒》；在日本，德川幕府時代的植物學家成功進行了土豆栽培試驗；而東方，出生于1711年的弘歷正登基即位。

在乾隆登基的時代，世界恰巧進入巨大的變革期，一場世界大國的競技序幕悄然拉開。羅馬帝國的腓特烈二世重商，開啟了普奧爭霸；奧地利特雷西亞女皇和約瑟夫二世也積極推行改革；英法戰爭之后，第一次工業革命加快了西方國家發展進程…

英國工業革命

從乾隆即位到1795年遜位的六十年間，東方的古老帝國卻最終慢人一拍。之后，到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清帝溥儀遜位，清朝將近300年的歷史終結。人們將東方帝國淪陷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歸咎于慈禧太后時，卻萬萬沒想到個中緣由可直溯乾隆時期，是乾隆錯了嗎？

保持盛世繁榮，乾隆帝并非坐享其成

弘歷的繼位，不像其父親胤禛那么兇險，面臨著諸多權力的斗爭。交給弘歷的國家，經過父親雍正的打理，政治、財政運轉都比較良好。似乎乾隆的繼承是一帆風順的，事實并不是如此。在乾隆執政之初所面臨的困境，也是前代帝王們所未曾經歷的。

寬嚴相濟的興盛之舉。乾隆帝并不是一個只知模仿不知創新、只知守成不知進取的平庸帝王。執政之初，他為了穩固政權，政治上矯其祖寬父嚴之弊，適度廢除了雍正時代那些標志性的威壓政策，大赦了雍正時期入獄或失寵的人，為其統治營造一個寬容、團結和親善的有利氛圍。

為維護權威，乾隆帝同樣急于查處那些可能危及權威的朋黨。他查處黨兄弘皙的朋黨，粉碎了漢人輔臣張廷玉黨派在朝廷中的影響，嚴懲了滿人權臣鄂爾泰，確保臣下對其的忠誠。恩威并用下，乾隆實現了“以己之寬容換取臣下律己之承諾”的權力試驗。

在管理制度方面，乾隆帝完善了奏折制度和軍機處，成功將其打造為帝王的私家偵探和私家智庫。他還重視經濟發展，對內允許開墾更多耕地、支持新的農作物種植和農業技術革新、重視水利治理、實行輕賦免稅；對外則對歐開展海上貿易，也開啟了當時中西方近代的首次外交。

清帝國專治

民族文化的傳承保護。滿人原本生活在塞外苦寒之地，清軍入關后才逐步分散到各地。到了乾隆時代，清苦的生活經歷已成遙遠的記憶，富麗繁華的漢俗生活才是真實世界。隨著時間推移，滿人被漢人同化的危險與日俱增，這在乾隆帝看來幾乎成了會危及國家存亡的頭等大事。

如果滿人徹底被漢人同化，那滿清就會喪失最堅實的統治根基。為解決這個危機，乾隆帝實施了多種民族文化傳承保護措施，重在保護滿語和尚武精神。乾隆把中國古代重要經典都翻譯成滿文，修訂增補了滿文辭書，還增強滿語的培訓與推廣。

騎射是滿人尚武的基礎，乾隆在1741年宣布在每年夏末在木蘭圍場舉行皇家圍獵活動，以個人行為帶頭示范，推動滿人訓練騎射。乾隆時代共舉行了50次皇家圍獵，最后一次是在1795年，他84歲高齡。

騎是

文治武功的集大成者。乾隆帝在位期間，文治方面主要是實施了三類文化工程。為加強滿洲認同，從語言、宗教、歷史和信仰方面，修訂或譯制了辭典、史著或祭祀禮儀規范；為對外頌揚清朝國威，創制了《南巡盛典》、戰爭詩篇、雕版畫等；為支持傳統經典，修制《四庫全書》。

四庫全書

乾隆帝還通過訓練自己，企圖成為藝術的鑒賞家、評論家、資助者和實踐者，詩人、收藏家。這不僅是鞏固皇權、樹立個人權威的需要，也是他平常生活和愛好的縮影。高雅的文化愛好以及廣泛的興趣，更帶動起文化繁榮的風暴。

弘歷洗象圖

軍事征服是清朝征服的重要組成，由此清朝才有了遼闊的疆域，乾隆時期的十次征戰造就了帝王的“十全武功”。乾隆統治初期平定苗疆叛亂，統治中期平定金川叛亂、發動對準噶爾和回疆的戰役，晚期加強了西藏治理、平定了臺灣林爽文叛亂等等，這些疆域的一統也促使民心歸一。

冷靜客觀梳理，乾隆時代卻出現轉折

似乎從史料和功績來看，乾隆時代的確是東方帝國的巔峰時期。乾隆帝也逐步排除內憂外患，在歷史上，他有著最長的在位時間、強烈的時代意識、高超的藝術修養、卓越的軍事成就、獨特的統治策略，似乎可以稱得上世界歷史上政治智慧、文德武功皆稱雄的杰出帝王。然而，隱憂仍在。

子嗣的培養與繼承。乾隆帝共有二十七個孩子，其中十五個（十子五女）長大成人，有十個孩子不滿五歲即已夭折，只有八位活到了三十歲，到乾隆帝過世時，只有四子一女仍然健在。在這些子嗣中，十五子颙琰最終繼承皇位，改年號為嘉慶，在位二十五年，是位聰明而可靠的君主。

然而在眾多子嗣中，乾隆帝最喜歡的卻是他最小的女兒和孝公主。和孝公主不僅遺傳了乾隆帝的外貌，也繼承了父親的自信和射箭天分。乾隆帝對這個小女兒的培養是投入最多精力的，成年后還將其許配給和珅之子豐紳殷德。

然而，乾隆帝對其他子嗣的管教和培養卻失之于寬。他只看到了皇子們沒有政治天分，并未從小嚴加管教，到了要封王立儲時，卻苦于沒有合適人選，最終折中選擇了資質平平的颙琰。這一切對清帝國的權力而言是種缺陷，甚至是種失敗。

弘歷歲朝行樂圖，弘歷與皇子們

奢侈的誘因與后果。雍正時代社會崇儉，乾隆原本也想將這一規制保留下來。然而，他的一些行為卻無形中助長了奢侈之風，這要從乾隆帝對母親的孝順和侍奉開始。自其登基到母后過世的42年間，乾隆為其建造了寶像樓、787尊佛像組成的佛祠等修佛建筑。

他還為母親舉辦盛大的壽慶，期間不僅在京城里舉辦慶祝活動，還安排她去氣候宜人、風景如畫的江南觀光瀏覽。當母親年老無法下江南時，他還在北京仿建“蘇州街”，在皇宮范圍內建造大量蘇州風格的店鋪、茶肆和戲院，以及追憶江南的亭臺、微型園林等，可謂耗費巨資。

和孝公主出嫁是另一大盛況，先是在宮中大殿設宴，隨后由20人組成的衛隊開路乘轎抵達丈夫府邸。送親隊伍中有個豪華車隊，滿載金銀珠寶、皮皮、家具等，這是其他公主嫁妝的十倍之多。這些違反崇儉品格的做法，直接向社會樹起不良導向。

慶典盛況

晚期顯露衰敗端倪。進入十八世紀后，清王朝的人口出現了驚人的增長，在一百年中翻了一倍。人口爆炸的同時，民事官員的數量卻沒有相應增加。這樣一來，官員們的工作強度必然大幅度增加，但中央卻沒有給予額外的財政資助，所以對金錢需求的日益迫切，導致了普遍性腐敗。

為解決人口問題，乾隆帝采用延長免稅時間的方式鼓勵民眾去開墾荒地，或者對糧食鼓勵進口、嚴禁出口，然而這些并不能徹底解決問題。隨之而來的是有關土地所有權的糾紛不斷增多，而且經常會釀成命案，讓社會日益動蕩不安。另外，閉關鎖國也扼殺了早期的資本主義萌芽。

乾隆帝對和珅的信任和縱容，嚴重破壞了皇帝的權威以及官僚系統的運轉。在其執行的最后20年間，乾隆與和珅一同支配國家權力，原來的統治實權開始分散。在如此的官僚系統中，玩世不恭的作風和態度成為普遍現象，這也讓滿清政權失去了應對未來挑戰的能力。

官僚奢靡與腐敗

結語：作者書里書外窺得帝王全貌

在歐立德的筆下，乾隆到底是怎樣的人？字里行字、事件前后，略作梳理歸納。不妨這樣說：乾隆帝是“天之驕子，世之凡人”。作為天之驕子，他手握重權，主導著帝國的發展，也書寫著帝國的歷史；作為凡人，他更是真實的存在，也是向西方展現“東方古老帝國“的視窗。

先說說他的功過。他喜歡巡游治政，僅在位期間就巡游72次，可謂空前。這些巡游不僅加強了皇權對江南地區的影響力，也展示了滿洲裝備精良的騎兵和軍威，更能訪察民情、減免稅賦、提升國家治理效能。

乾隆南巡圖

然而，有著“十全武功”的“十全老人”乾隆帝，卻也做了許多負面的事。除了巡游政治耗散國力民財外，他還大興“文字獄”。他所制造的“文字獄”常常是些“莫須有”罪名，比如，已退休回河北老家養老的原大理寺卿尹嘉銓因為“古稀老人”一詞被抄家。

此外，他也比較好大喜功，整個虛榮心體現在帝國“外交”上。他的外交理念是“進貢”二字，凡是肯向中國“進貢”的國家都是小國和窮國，并視這些國家為“藩屬國”予以豐厚“賞賜”，這種賞賜的價值往往十倍甚至百倍于“貢金”的價值，引來諸多周邊國家以進貢名義敲詐中國。

再來看看他的形象。在漢人面前，乾隆帝是位精通儒家經典且繼承儒家傳統的帝王，在滿人面前是位擅長國語騎射且維護滿洲之道的領袖，在蒙藏民面前是位信仰藏傳佛教且給其大國支持的文殊菩薩，在回民前面是敬重伊斯蘭文明的統治者。

皇后富察氏

而在母親面前他殷勤侍奉、極其孝順，在亡妻富察氏悼亡中又展現出深情專一、忠于妻子，在子女面前又是關心愛護的形象。然而，畢竟他也是凡人。作為皇帝，他是各種族文化各宗教各觀念下不同臣民；作為凡人，他也不過是家庭中的兒子、丈夫、父親，也有自己的愛好。

可以說，歐立德是位問題意識清晰、洞察力深刻、辯證思維較強、觀點見解獨到的史學研究者。他從滿漢文獻研究中攫取精華，梳理出乾隆帝的歷史全貌，并結合世界格局作對比分析，使我們以更全面的視角來看待東方古老帝國的明星帝王，值得讀史者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