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浙大教師杜某某、廣東以色列理工學院黃某跳樓之后,昨天又看到南大教師東思嘉去世的消息,這是一個月內媒體報道的第三起。這幾位不過3,40歲,其求學/教職生涯都在中國/世界頂尖名校,也不乏拿得出手的學術成果。不管去世的原因是否學術壓力,都令人扼腕。
中國高校的預長聘制度(即俗稱的“非升即走”)多年來爭議很大,高校界為此經常爭辯,一些名校還做出了一些試點改革。然而從結果來看,似乎青年教師的壓力從未減輕,反而更嚴重了。從2009年浙大涂序新老師跳樓事件到現在,已經過去16年了,非正常死亡仍然反復出現。此外,還有更多的過勞死(從今年年初截至5月份,不到半年時間,媒體就報道了40多起中青年學者死亡事件)。這個制度也是從美國抄過來的,怎么看著就不像了呢?
高校內部的具體運作模式我了解不多、暫不評論,僅從媒體上看到的,說一點局外人的看法。
1.跟科研工作最有可比性的,是競技體育,而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從國家到地方的奧運戰略。
競技體育選手和科研人員有個共同點,即淘汰率極高。全國體校生總人數沒找到官方數據,按照每個地級市幾百人的規模,保守估計全國在十萬以上。而奧運會四年一屆,每屆中國隊按3,40枚金牌計,不到萬里挑一的成功率。目前奧運冠軍國家能給編制,地方給獎金;而亞運冠軍、世界冠軍、全國冠軍都不保證出路,尤其冷門項目,世界杯分站冠軍還在開直播跳擦邊舞。
中國的高校,也有個類似現象,即資源集中。名校集中了大部分資源,二本以下的科研資源就少了,落差比美國要大,導致頭部學校競爭極其激烈,因而造成退出機制不順滑。在投入周期長、淘汰率高的行業中,越往上走個人的沉沒成本越高,也就是退出來或者往下走不甘心,社會也未提供足夠的善后渠道。
我姑且給它起個名字,叫“高校版的舉國體制”。
2.跟美國的預長聘制相比,中國高校還有一個顯著的特征,是指標性考核占比過重。
一方面,與美國相比,中國的同行評議制度不夠嚴謹完備;另一方面,千年以降,科舉制對中國人的文化心理產生了嚴重影響,已經內化到潛意識里。主觀評判總是不放心的(還嫌潛規則不夠多么?),老覺得打分才最可靠。為了盡可能去除“人為主觀影響”,古代科舉考試不但匿名,舉子們寫完試卷還要派專人謄寫試卷,讓考官看不出筆跡來。
科研是創造性的工作,過多的指標性考核不符合科學規律,但一時又沒更好辦法,因為排名、數量、評分、級別等各種“量化標準”最為清晰可辨,最“客觀”。大學自己追求各種排名榜,再把任務下壓,這不但幫助炮制了很多湊數式論文,也相應增加了青年教師的壓力和勞動量。
我再給它起個名字,叫“科研版的科舉制”。
3.單一的教育評價體系與社會現實的沖突。
中國基于考試的人才選拔制度是個打分式的客觀評判體系,傳統的科舉取士制度又壟斷了人才的流向,這樣就導致社會對個人的成功評價標準長期以來非常單一,近年來雖有所改變,但此類慣性思維仍然較為主流。有些學霸在這個體系中過于成功,有點走不出來,尤其是出校門又進校門的科研人員,無法適應不甚純凈的社會現實,更不能容忍自己的失敗。明知有些重點院校淘汰率高達90%以上,也要“先進去再說”,以為成績好一定會成功。既然名校的金字招牌那么值錢,學校也樂得將預聘崗當作“驢子腦門前面的胡蘿卜”,先弄一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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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的問題并不是高校自己的問題,高校僅僅是社會大環境中的小環境,處處折射著社會的影子。行政力量掌控的資源分配,功利目的左右的指標追求,以及難以明言的多元博弈無處不在。躬身局中做事,跳出局外看世,或許是作為個人能做到的。
中國發展到今天這個階段,盡管“干啥都不丟人”的理想社會一時還實現不了,但起碼可以做到“不干啥都死不了”,想開了會活得更好。希望高智商們也能像我們普通人一樣,臉皮厚點,科學家實在做不成,去天津相聲茶館當個捧哏也能掙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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