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姐姐里面,五姐和我最親。她四歲我三歲的時候,操勞了一輩子的娘扔下我們辭世而去。幾個年齡大的姐姐有的工作,有的參軍,只剩下幼小的我們倆,和父親一起生活。無數個寒冷的冬夜,我們依偎在一條露出棉花的破被子里,相互取暖,一起等父親回來。
缺吃少穿的環境掩蓋不住五姐的天生麗質,她皮膚白凈,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人見人夸。五姐初中沒畢業就棄學找了個賣貨的工作,每天早出晚歸,從沒嫌過累。領了薄薄的工資,她會給我買點學習用品,剩下的全攢起來。如果生活這樣繼續,五姐就會和大多數女孩一樣,過上幾年,安安穩穩找個男孩嫁了,過上相夫教子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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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滿天,遠走蘭州
大姐婆家離得不遠,偶爾留五姐在她家住。只是大姐夫總和她說些瘋話,動手動腳,五姐很討厭他。有次她半夜從大姐家哭著跑回來,好幾天沒出屋。從那以后,她再也不愿去大姐家,整天憂郁,不愛說話。后來,她和一些小痞子混在了一起,工作三天兩頭地換,有時還夜不歸宿。這樣過了幾年,小城里關于她的各種流言開始滿天飛。
到了該結婚的年齡,沒人敢給她介紹對象。遠在蘭州的二姐回家探親,給她介紹了一個姓周的醫生,家庭條件不錯,比她大八歲,腿有些瘸。他對五姐印象不錯,也挺體貼她。五姐一直缺少溫暖,很珍惜別人的關愛,于是,一個暖暖的秋天,把自己倉促地嫁了。
婚后的生活富足多了,她安心地照自己的理想,經營這個家。但后來才發現丈夫不能生育,公婆又有些挑剔,小磨擦不斷。五姐想出去找個工作,公婆不同意,他們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保姆。丈夫性子沉悶,時常很晚才回來,他倆也沒什么可聊的。如果說每個女人婚后都會編織一個美夢,那么五姐的夢是一點一點破碎的。
我結婚時,五姐特意千里迢迢趕回來。七年沒見,她更漂亮了,說話軟軟糯糯。回去后她偶爾打電話來,說她養的小狗有多可愛,她每天給它洗澡,按摩;說她這幾年睡眠很不好,失眠的夜晚就想象,弟弟有了小寶寶會長什么樣。我聽了很心酸,給她寄去一些安神補腦的草藥,囑咐她按量服用。
追愛,離經叛道的折騰帶來滿身傷痕
又過了幾年,有一天二姐打電話來,讓我勸勸五姐別鬧離婚了,去抱養個孩子,好好和小周過日子。我這才知道,五姐從網上認識了一個臺灣富商,和他同居了,想為他生個孩子。我想了想,到底沒勸她,五姐的婚姻那么不快樂,她愿意過什么樣的日子,就隨她吧!但是五姐沒能當上媽媽,沒到一年,那個富商厭倦了,離開她,五姐得到一套房子和幾萬塊錢,失去了一個關于愛情和孩子的美麗的夢。
五姐一個人過了幾年。一個單身的漂亮女人,身邊不乏追逐者,卻沒人肯把她娶回家。這時,小周的父母相繼去世,又托人表達了想復合的意思,五姐就把房子賣掉,回到那個最初的家。生活又轉回原來的軌道,繼續以它固執的速度慢慢前行。但是小周對她越來越冷漠,有時一天也說不上一句話。她只好去網上找人聊天,時常打扮得漂亮迷人,和異性網友視頻,約會,然后分手。她有時在午夜醉酒后打來電話,笑嘻嘻不知所云說上一回。我想勸勸她,卻不知如何開口。都是成年人,她在自己的路上已走了那么遠,誰又能成為誰的救世主呢?
忽然一天,五姐從廣州打來電話,說自己在流水線上當了一個快樂打工妹,男朋友就在身邊,想和我聊兩句,然后電話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男人說他也是蘭州人,比五姐小五歲,和她已經好了快一年。他幫五姐戒掉了多年的酒癮,五姐現在胖一點了,準備過段時間要個小孩。他說他會對她好的,讓我放心。
我有點不安,又有點欣喜,漂泊這么多年,五姐終于有一個能安放她夢鄉的臂彎了。
他倆租了一間小小的房子,只能放下一張床。沒有炊具,食堂的飯菜不合口味時就湊合著用電飯鍋做點。生活很拮據,但是五姐很快樂。晚上下了班,他倆就牽著手去馬路上散步,要是五姐加班,他就去工廠門口等到她干完活出來,兩人一起回家。
沒想到快過年時,五姐卻獨自回來了。我在火車站接到她已是深夜,她有些憔悴,但依舊嬌媚,身材苗條。坐在車里,我們重溫童年那些往事,仿佛已是前生。正聊著,五姐忽然把包一扔,趴在我肩頭哭了,我感覺到她的身體在抽搐,心也在隨之顫抖。五姐告訴我,她懷孕了!她已經三十三了,第一次體味到當媽媽的幸福。然而她的孩子,已經注定不能見到太陽!
原來她的小男友,除了對她無限的關愛和縱容,別的一無是處,十多年來一直打工為生,像黃梅戲里唱的那樣,上無片瓦遮身體,下無寸土立足地。他知道五姐手頭有錢,指望她拿出來給他投資做點生意。但他沒多少文化,也從沒經過商,眼高手低,那點錢投進去只怕有去無回。
飄在云端的愛情一旦沾了油煙味,隱藏的矛盾就現出原形,終于他們大吵了一回,他說她是個狠心的女人,欺騙了他的感情,把錢看得比他重,五姐無言以對,躲回老家。
這個金錢為尊的年代,誰能空著肚子奢談愛情?只是好心疼那個曾經來過的小天使,未曾謀面,又撲棱棱飛走了,帶走了五姐最深切的期盼。
受傷的鳥,用余生養傷
休息幾天后,妻子陪她去做了手術,在家好好調養了一段時間。出了正月,她又回到小周的身邊。畢竟他們還是名義上的夫妻,畢竟他有份固定的收入,他的身體不好,也想讓她照顧。她這一回是毀折了想飛的翅膀,準備落下來用余生來養受的傷了。
送她走的那天,是個春天的清晨,風吹過,還有一絲寒意,而路邊的柳樹已迫不及待吐出了新綠。她的情緒有些低落,我推著她的行李車,安慰她說無須留戀,天亮之后,太陽還會照常升起,生命在,希望就在。五姐默默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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