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大明親王自盡,竟然是因為不堪地方官的欺辱?嘉靖四十年(1561年)二月,彰德府(今河南安陽)通判田時雨被押赴刑場斬首示眾,知府傅汝礪則貶官發(fā)配邊疆。
明代知府正四品,掌一府之政令,總領(lǐng)各屬縣,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地級市市長。通判正六品,主管糧運及農(nóng)田水利等事務(wù),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副市長。兩位實權(quán)官員一死一貶,和當(dāng)時封國于此的趙王朱厚煜之死,有著直接的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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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高閣寺:趙王府遺址
根據(jù)官方史書《明世宗實錄》的記載,二位大人蒙受了巨大的不白之冤。那么事實真相如何呢?今天我們就來聊一聊。
一代賢王的日常
明代首封趙王朱杞,開國太祖朱元璋第九子,洪武三年(1370年)冊封,當(dāng)年夭折,除國。
朱高燧,成祖朱棣第三子,永樂二年(1404年)冊封,洪熙元年(1425年)之國河南彰德府,宣德六年(1431年)去世,謚曰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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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簡王朱高燧劇照
朱瞻塙,趙簡王嫡次子,永樂二十二年(1424年)封安陽王,宣德七年(1432年)進封趙王,景泰五年(1454年)去世,謚曰惠。
朱祁镃,趙惠王嫡長子,正統(tǒng)九年(1444年)封趙世子,景泰六年(1455年)襲封趙王,天順?biāo)哪辏?460年)去世,謚曰悼。
朱見灂,趙悼王庶長子,成化元年(1465年)襲封趙王,弘治十五年(1502年)去世,謚曰靖。
朱祐棌,趙靖王庶第三子,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封清流王,弘治十六年(1503年)進封趙王,正德十三年(1518年)去世,謚曰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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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朱厚熜畫像
朱厚煜,趙莊王嫡長子,弘治十七年(1504年)賜名,正德九年(1514年)封趙世子,正德十六年(1521年)襲封趙王。莊王薨逝之后,朱厚煜以世子的身份,奉旨管理府事,他援引德世子朱祐榕的例子,得以提前襲爵。
辛丑,初趙王薨,命世子厚煜管理府事,俟服滿襲封。至是厚煜復(fù)援德世子例申請,命先準(zhǔn)封。—《明武宗實錄卷一百七十六》
- 輔國將軍朱祐椋案
朱祐椋,藩臨漳王府輔國將軍,臨漳恭安王朱祁鋆之孫、趙簡王朱高燧玄孫。這位遠(yuǎn)枝宗室在明武宗正德年間,就提出“近正人則心術(shù)定”的觀點,希望朝廷能夠嚴(yán)把王府輔導(dǎo)官的素質(zhì)。皇帝陛下很高興,當(dāng)即下旨對現(xiàn)有輔導(dǎo)官員進行甄別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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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古城墻
然而到了明世宗嘉靖年間,朱祐椋因為和彰德府知府張惠產(chǎn)生矛盾,不得不“越關(guān)奏擾”,也就是私自赴京告御狀。這件事的真相,史書記載各異,我們只知道就連趙王朱厚煜,也是朱祐椋的背后支持者。
最終朝廷各打四十大板,朱祐椋革祿米三之一,朱厚煜被世宗寫敕書切責(zé),張惠也因為“行事不當(dāng)”被降為河?xùn)|都轉(zhuǎn)運鹽使司同知(正四品降從四品),而且還死在了赴任途中。
到了嘉靖十二年(1533年),朱祐椋和時任彰德府知府王天民再次產(chǎn)生矛盾。經(jīng)巡撫都御史吳山、巡按御史王儀的彈劾,朱祐椋被削爵廢為庶人,遷發(fā)鳳陽高墻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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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陽高墻復(fù)原圖
但這位輔國將軍確實厲害,他再次潛入京城,一番慷慨陳詞之后,居然扳倒了暗中主導(dǎo)本次彈劾的王天民以及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毛伯溫。最終朱祐椋免發(fā)高墻,革祿米三之一。毛伯溫革職閑住,王天民、王儀罷黜為民,吳山降三級調(diào)外任。
經(jīng)朱祐椋案,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jié)論:趙藩宗室和彰德府地方官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這對揭示朱厚煜自盡一案的真相非常重要。
- 謙謙君子朱厚煜
從史書的記載來看,朱厚煜的第一大特點是愛讀書,朝廷曾賜其《四書大全》、《為善陰隲》、《孝順事實對類》等書。第二大特點則是孝順,曾收到皇帝賜敕褒獎。
己未,汝源王見淇等稱趙王厚煜孝行,請建枋旌之。詔賜敕獎諭如例。—《明世宗實錄卷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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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朱厚熜劇照
第三大特點是心存善念,比如嘉靖八年(1529年)的時候河南境內(nèi)大旱,趙王殿下上奏朝廷,請求辭去一千石歲祿以賑災(zāi)。第四大特點是體恤宗室,當(dāng)時戶部以“地里遠(yuǎn)近,時價不同”為由,將趙藩宗室歲祿中折色鈔部分的匯率定的很低。朱厚煜憤而上奏,引發(fā)了世宗的雷霆之怒,最終戶部不得不“從寬酌處,定數(shù)通行”,還倒賠了許多此前拖欠的歲祿。
這樣一位賢明仁德的親王,世宗皇帝當(dāng)然也會對他有所偏愛。比如嘉靖十七年(1538年)的時候,朱厚煜上奏朝廷,請求為包括始祖簡王在內(nèi)的六位趙藩先王修繕墳園,皇帝陛下大筆一揮,直接給了二萬二千四百兩工價銀。
嘉靖十八年(1539年)二月,世宗南巡出生地承天府(今湖北鐘祥),途經(jīng)磁州之時,朱厚煜特來迎駕,世宗對他印象很好,不但派英國公張溶、禮部尚書嚴(yán)嵩禮送其歸國,還特意加賜歲祿三百石。
及駕出王境,復(fù)賜書諭王曰:“朕躬詣承天府,恭視顯陵,為二親計,實惟萬世之圖。道經(jīng)王國,王屢請越境迎候朝見。又屢奏以途路長遠(yuǎn),請慎起居。又遣內(nèi)外輔導(dǎo)官迎慰,具悉王忠敬勤誠愛朕至意,深用嘉悅。但行途匆匆,莫舉宴酬之禮。已敕戶部歲加祿米三百石,并有微物以賜,用見朕意,特茲諭答。”—《明世宗實錄卷二百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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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府明顯陵
自縊身亡之謎
朱厚煜晚年的時候因為喜愛讀書,常常一個人住在思訓(xùn)樓之內(nèi),不與王妃以及小妾同寢,身邊只留一個隨身服侍的小蒼頭。
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十月二十八日晚,小蒼頭起身為朱厚煜捫足,才發(fā)現(xiàn)這位趙王殿下已經(jīng)自縊而亡,終年六十三歲,謚曰康,謚法“溫柔好樂”曰“康”。
經(jīng)過一番調(diào)查,本文開頭所提到的傅汝礪、田時雨二人,因為“威逼王致死”的罪名而一死一貶。然而《明世宗實錄》卻筆鋒一轉(zhuǎn),稱當(dāng)時“外議洶洶”,都認(rèn)為朱厚煜的真實死因是“禍起宮闈”,也就是被兒子成皋王朱載垸戴了綠帽子。
王素性仁柔鮮斷,薨之前數(shù)日,侍兒有見王咄咄自語如有所恨者,殆為妃與成皋王。然其事秘,外間莫知也。王本以漸恚自縊,乃委罪于時雨等,時論冤之。—《明世宗實錄卷四百九十三》
- 成皋王朱載垸
朱載垸,朱厚煜第四子,嘉靖十八年(1539年)封成皋王。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十一月,因父王身體不佳,奉旨代行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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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親王府大門
這里略作說明,朱厚煜長子朱載培,嘉靖十年(1531年)封獲嘉王,嘉靖十六年(1537年)去世,謚曰昭定。長孫朱翊錙,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封趙世孫,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去世。由于長曾孫朱常清年幼,且朱厚煜次子、第三子早夭,這才輪到成皋王來代行禮儀。
朱厚煜的元妃徐氏,典善徐昊之女,正德十三年(1518年)封為趙世子妃。史書中被認(rèn)為和成皋王有染之人,是趙王妃張氏,則這位張氏應(yīng)該是繼妃。那么二人到底有無奸情呢?筆者覺得還是要從他們的年齡著手。
正德四年(1509年)的時候,朝廷出了一條規(guī)定:親王妃身故且無子,才能另選繼妃。由朱載垸生母陳氏的墓志銘可知,她在嘉靖十四年(1535年)被封為夫人,嘉靖十五年(1536年)去世,則朱載垸的出生日不會晚于這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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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康王墳
即使我們認(rèn)定朱載培、朱載垸都出生于這一年,那么朱厚煜去世之時,張氏被冊為趙王繼妃的時間也必然超過了二十五年。郡王愛上大齡絕經(jīng)的我?短劇照進歷史?各位看官你信嗎?
妃,陳瓚之次女,生于正德五年八月初四日。嘉靖十四年八月二十七日封為夫人。嘉靖十五年七月二十七日薨逝,訃聞,欽賜祭葬。以本年閏十二月十二日藁葬于張村之原。子一:載垸,冊封為成皋王,選配真定府通判馬元長女,冊封為成皋王妃。—《大明趙康王次妃陳氏祔葬壙志》
- 囂張的地方官
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六月的時候,洛川王朱翊鏴施粥于百姓,田時雨家中奴仆偷粥,和負(fù)責(zé)分發(fā)的王府仆役發(fā)生矛盾。
未曾想田大人官威十足,認(rèn)為“王府人恃勢不靖”,直接將洛川王府仆役用鞭子抽了一頓。朱翊鏴乃朱厚煜侄孫,他也沒有仗勢欺人,只是將此事轉(zhuǎn)告給趙王。不曾想即使趙王出面,田時雨也不給任何面子,竟然將洛川王府仆役發(fā)配充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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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親王府承運殿
十月二十八日,湯陰王府奉國將軍朱厚燑找到傅汝礪,討要被拖欠的歲祿。傅汝礪也豪橫得很,不但將朱厚燑趕了出去,還將其隨身服侍的奴仆抓了起來。朱厚燑也沒有當(dāng)場發(fā)作,依然回去找到趙王喊冤。朱厚煜的反應(yīng)很克制,只是讓朱厚燑再去找傅汝礪求情。結(jié)果傅汝礪閉門不見,田時雨倒是見了朱厚燑,結(jié)果卻對趙王殿下冷嘲熱諷。朱厚煜怒不可遏,這才在當(dāng)晚自盡以鳴不平。
十月二十八日,湯陰王府奉國將軍厚燑、厚炈向汝礪求索祿糧。汝礪不與,而囚其奴。厚燑等復(fù)以告趙王。王令厚燑詣府求釋,汝礪辭不見。見時雨,時雨復(fù)以語侵之。是夜王暴薨于思訓(xùn)樓中。—《明世宗實錄卷四百九十三》
結(jié)語:對于朱厚煜的自縊,世宗皇帝很生氣,對傅汝礪、田時雨進行了嚴(yán)懲。但穆宗朝史官在編撰《實錄》之時,卻格外的陰陽怪氣,他們先是說“翊鏴、厚燑事至微淺”,也就是趙王不應(yīng)該為這等小事想不開。接著又表示“時雨等未常侵王,王亦無恚于時雨等”,也就是趙王和彰德府地方官之間并無矛盾。
然后史官們筆鋒一轉(zhuǎn),公然給王妃張氏和成皋王朱載垸造黃謠,暗戳戳地表示趙康王是受不了頭頂一片大草原,這才自我了斷。從彰德府地方官一貫的表現(xiàn)來看,你是相信趙康王和他們沒矛盾,還是相信郡王殿下和老嫗私通?
明代文官的無恥程度,果然令人目瞪口呆。這段記載如此荒唐,以至于清朝史官在修撰《明史》之時,也未予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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