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開家門時,玄關處那雙棗紅色的老北京布鞋刺得我眼睛生疼。
那是婆婆的鞋。
我提前兩天從娘家回來,本想給陳凱一個驚喜。出發(fā)前他在視頻里說想我想得緊,說家里沒我連碗都洗不利索,可現(xiàn)在鞋柜上擺著的琺瑯杯里,泡著的明明是婆婆愛喝的胖大海。
主臥的門虛掩著,我放輕腳步走過去,指節(jié)剛要碰到門板,里面?zhèn)鱽砥牌诺穆曇簦?凱凱,你媳婦那瓶香水太沖了,我給收柜子最上面了。"
"媽你別動她東西,回頭又跟我鬧。"陳凱的聲音帶著點不耐煩,卻沒真的阻止。
我的手僵在半空。那瓶香水是我三十歲生日陳凱送的,我平時寶貝得很,每次只敢用一泵。
推開門的瞬間,我看見我的真絲四件套上,攤著婆婆那件洗得發(fā)白的碎花棉襖。而我的枕頭邊,放著她常用的那只掉了漆的搪瓷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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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凱猛地坐起來,頭發(fā)睡得亂糟糟的:"你怎么回來了?不是說后天嗎?"
婆婆慢悠悠地掀開被子,露出我去年給她買的駝絨秋褲,膝蓋處還特意加了厚:"小敏回來啦?路上累了吧?我去給你熱粥。"她說話時,眼睛瞟都沒瞟那張床。
我盯著陳凱,聲音發(fā)顫:"你們怎么睡在這兒?"
"媽說她腰不好,客房床墊太硬。"陳凱撓撓頭,理所當然的樣子,"就主臥這床墊軟和,我讓她睡幾天怎么了?"
"怎么了?"我抓起枕頭砸過去,"那是我們的床!是我每天鋪的床!你讓她睡在這兒,經(jīng)過我同意了嗎?"
婆婆慌忙攔在陳凱面前,腰板挺得筆直,哪有半分不舒服的樣子:"小敏你別生氣,是我自己要睡的。凱凱孝順,怕我腰受罪,我這當媽的......"
"您當媽的就該占著兒子兒媳的床?"我打斷她,胸口像堵著團火,"客房床墊硬,我們可以買新的!您要住多久,提前說一聲不行嗎?非要趁我不在家,登堂入室?"
"你這叫什么話!"婆婆的聲音陡然拔高,"我兒子的家,我想住哪間住哪間!你回娘家這七天,不是我天天給凱凱洗衣做飯,他吃什么?你倒好,回來就給我擺臉色!"
陳凱把婆婆拉到身后,臉色沉下來:"林敏你差不多得了!我媽容易嗎?為了咱們帶大孫子,現(xiàn)在落得腰疼的毛病,睡幾天軟床怎么就不行了?你至于這么斤斤計較嗎?"
"計較?"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結婚時說好這是我們的二人世界,您媽非要來長住,我沒反對;她說不習慣用洗衣機,我手洗了三年全家的衣服,我沒抱怨;現(xiàn)在她變本加厲,睡我的床,動我的東西,你還說我計較?"
我掀開被子,指著床單上那片深色的印記:"這是什么?我新買的四件套!"
婆婆的臉騰地紅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陳凱卻梗著脖子:"我媽年紀大了,難免有點......你洗一下不就行了?"
"洗一下?"我笑出聲,眼淚卻跟著掉下來,"陳凱,你還記得我們裝修時,你說要把主臥裝成我喜歡的樣子,說這是只屬于我們倆的空間嗎?你說這話的時候,心是熱的嗎?"
三年前裝修,我和他跑了八趟家具城,就為了選這張帶按摩功能的床墊。他當時抱著我說:"以后咱們老了,就窩在這張床上看夕陽。"現(xiàn)在想來,那些話像個笑話。
我轉身去客房收拾東西,床墊確實硬邦邦的,鋪著的還是結婚時我媽陪嫁的舊褥子。衣柜里掛著的全是陳凱的舊衣服,我的幾件外套被擠在最角落,防塵袋都磨破了。
"你干什么?"陳凱追過來,"又要鬧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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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搬去酒店住。"我把衣服塞進箱子,"什么時候您媽從主臥挪出來,什么時候把我的東西放回原位,我再回來。"
"林敏!"他拽住我的胳膊,"你就不能讓著我媽點嗎?她是長輩!"
"長輩就可以不講理嗎?"我甩開他的手,"陳凱,我不是不讓你孝順,但孝順不是讓她騎在我頭上!這三年我受夠了,你的家是你媽的家,我像個外人!"
婆婆不知什么時候站在門口,手里攥著我的香水,瓶身磕出個豁口:"你要走是吧?行!我現(xiàn)在就給我大孫子打電話,讓他看看他媽媽是怎么容不下奶奶的!"
"您別拿孩子說事!"我胸口一陣發(fā)悶,"上周您偷偷給三歲的孩子喂湯圓,差點噎著,我沒跟您計較;前陣子您把我給孩子買的進口奶粉換成廉價的,說我浪費錢,我也忍了。但今天這事,沒得商量!"
我拉著箱子往外走,陳凱在身后吼:"你走了就別回來!"
電梯下行時,我看著自己映在轎廂上的臉,憔悴得像朵蔫了的花。結婚五年,我從那個敢在會議桌上跟老板拍桌子的姑娘,變成了整天圍著灶臺和婆婆臉色打轉的怨婦。
手機響了,是陳凱。我深吸一口氣接起來,他的聲音軟了些:"你在哪呢?我媽剛才哭了,說她不是故意的......"
"陳凱,"我打斷他,"我們談談離婚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過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么?就因為睡了個床?"
"不是因為一張床。"我望著窗外掠過的萬家燈火,"是因為這五年,我在你心里,始終沒你媽重要。我不想再過這種連自己的床都守不住的日子了。"
我掛了電話,拉黑了他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箱子很輕,輕得像我這五年喂了狗的青春。但走出小區(qū)的那一刻,晚風吹在臉上,我卻覺得,比任何時候都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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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聽說,陳凱帶著他媽媽找了我好幾次,都被我爸媽攔在門外。我換了城市,換了工作,偶爾在朋友圈看到他曬的照片,身邊沒再出現(xiàn)別的女人,他媽媽依然住著那間主臥,只是照片里的他,鬢角多了些白頭發(fā)。
有人問我后不后悔,我說不后悔。婚姻里最可怕的不是爭吵,而是你的委屈在他眼里,永遠是小題大做。有些底線,一旦退讓,就會被碾碎成泥。
就像那張被別人睡過的床,即使換了新的床單,心里的膈應,也永遠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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