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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廣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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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認在福建時,礦稅太監高寀正把福建搞得一片蕭條,他卻因為明人的優遇,在日記里把福州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簡直喪盡天良。利瑪竇為了討好皇帝和士大夫以便傳教,也昧著良心吹捧明朝,令很多人信以為真,拿來當明朝勝過歐洲的論據,實在是太搞笑了。這是一個系列故事文章,因為作者創作時間間隔較長,是斷開推送的,推薦沒讀過前文的朋友讀完下面專題里的鏈接再讀本文,閱讀體驗會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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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歡迎轉載。
朝鮮官員明朝游記專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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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溪日記》記錄了魯認從被俘日本到被救渡海、再到游歷福建的全過程,共一百二十八天天。或許因為其以一介俘虜有幸得渡中華,文中在福建的兩個多月內容巨細無遺,收錄了不少宏大歷史敘事中所不曾見的珍貴歷史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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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鮮人也給明朝暴政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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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一說魯認日記中對晚明福建省各府州縣的印象。
萬歷二十七年(1599年)三月二十六日,經過十余日航海,魯認搭乘的商船駛入華南沿海。清晨,舟人們無不歡欣雀躍。極目遠眺之下,他發現遠方出現了綿延上百里的大山奇峰,一問之下才知道是著名的天臺山諸峰,說明船只已到浙南海域。
傍晚,魯認觀察到遠方崖岸之上火光連成長龍,沿海一帶亮如白晝。詢問舟人得知,這是明朝水師夜營法度,沿海緊要之處設下連綿火炬,形成處處連照之勢,以防倭賊乘夜潛入偷襲。此乃戚繼光將軍當年鎮守海疆時所制定的軍法。
三月二十七日,商船抵達福建北部海域,只見“漁舟商舶,去來無數,而彩鹢錦帆,間間相雜。簫笙鼓角,往往相和”,呈現出一片太平繁華的海上景象。
四月初三日,魯認一行離開浯?水寨,登岸后雇得騾子,抵達漳州東門外五里許,看到了壯麗無比的跨湖虹橋景觀(今漳州九十九灣的虹橋與永興橋)。
到于漳州東門外五里許,則大湖橫流,海潮出入。潮進則其廣十里,潮退則其廣數里余,皆以熟石,橫作虹橋四百余間。而橋上又作瓦家四百余間,而以五彩丹雘于內外。殿間各坐觀音菩薩,而守護道士十余人,恒居朝夕,焚香掃灑。往來行客。或許銀子錢介類,以資生焉。
進入漳州后,魯認被城中的繁華風貌深深吸引,所謂“入城中花錦遍市,百物繁華。燦爛輝耀,奪人眼彩。館于市店,厚待殷勤,洽如親舊,店家風俗已例也。”有感于此,他揮筆留下了“繁華文物供升平,風俗雍熙政自清”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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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漳州換乘驛馬后,一行人馳過泉州,抵達泉州留宿,魯認在日記中留下“滿城花錦,倍于漳州”的評價。翌日,一行人抵達興化府(今莆田市境內)北門,路過朱文公生祠時,魯認特地整衣冠下馬參拜。
離開興化府,魯認詢問林差官(林震虩)還有多遠抵達福州,林震虩表示從浯?水寨到福州府有一千四百余里,他們已經經過了八百余里,明日即將抵達。這八百里的旅程再次讓魯認大開眼界,他在日記中近乎崇拜地寫道:
一路奇觀,則非徒城市繁華。自漳州至此千余里,皆以熟石鋪于大路,蓋中華物力,舉此可見矣!且道傍左右,長廊客店樓觀櫛比。水野之外,長廊少無斷絕。而行人則磨肩擊轂,稠密如云。急走差官及凡騎驢馱馬者,不可以口盡辭,人必佩鳴鈴辟之。
從漳州到福州的一千余里路竟然全用熟石鋪成驛道,需知就連朝鮮的王京周邊都遍布土路,能以熟石鋪設的路段少之又少。福建的驛道兩側還修建起連綿不斷的長廊,規定行人只能沿著長廊通行,騎驢乘馬者則能上驛道馳騁,而那些有急遞任務的鋪兵不但特許上道疾馳,而且還必須隨身佩戴鈴鐺來提醒前方避讓。
對于十六世紀末的朝鮮人而言,這一切都是不可思議的奇跡。就連偏僻的八閩之地基建都如此夸張,整個中華的物力之強大簡直無法想象。
除了驛道以外,魯認還記錄下了他所觀察到的驛站情況。從漳州府出發時,一行人就騎上了知府提供的驛馬五匹,揮鞭馳向三百里外的泉州。凡所經過的驛站都會提供豐盛的食物,并由有驛卒火速替換所乘驛馬。而這一切全靠衙門頒發的火牌作憑證,持火牌者就有資格受用朝廷提供的驛站服務,而產生的所有開銷都要從該省的公費開支里扣除。
四月初九午前,魯認一行五人抵達福州府的軍門街前。因為急于拜見軍門金學曾,此時他對福州只形成了初步印象,“滿城繁華衣冠文物之盛,口不能形容矣!”
到了二十二日,魯認屢屢求歸未果,郁悶之下外出閑游散心。在坐營司衙客的陪同下,他帶著奇孝淳等三人登臨城外平遠臺。當日的日記記錄下了這趟出游的所見所聞。
城東南兩門外,有一高峰,名曰平遠臺。游冶公子騷人墨客。皆會此臺云。……登臨臺上,則三層蘭若,道僧數三,坐于榻上,見我等,下榻相揖。寺邊又有城隍堂,崢嶸翼翼,有同關王廟,而道士稱號者五六,戴華文冠,穿錦繡衣者,居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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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按,魯認登上的平遠臺位于福州市于山之巔,至今猶存。日記中提到的三層蘭若疑似于山西麓的定光寺白塔,而“崢嶸翼翼”的城隍堂已然湮滅不存。在城隍堂附近,魯認發現了一座高大的殿宇,乃是一代名將戚繼光的生祠堂,只見:
廟邊戚繼光生祀堂,陰陰高峙,而玉碑數丈,又立堂前。而碑額特書八字曰:戚將軍平倭大捷碑。碑陰誦功總武烈文五十馀行。如昨分明矣。
魯認剛剛經歷多年衛國戰爭,對戚繼光的抗倭功業自然推崇備至。讀完平倭大捷碑后,他登上了九日臺,福州城全貌首次展現在魯認眼前:
俯視城池,周回倍于我國漢陽。而濠池則鑿注湖水,因成湖水。而城中鑿引湖水。賈舶出入絡繹,市上繁華,處處花錦。
南門外別開關王廟,廟前又開大將臺,臺下廣開教場,周回四方,各五百余步。列置八大營部至勾連,正正堂堂。戰馬數百馀匹。嘶云嘯風。
魯認俯瞰巨大的福州城,被其雄渾開闊的氣勢深深震撼。經過目測,他發現福州城墻的周回長度幾乎是朝鮮王京漢陽的一倍。護城河則由城中鑿引的湖水形成,商船能夠通過水門絡繹出入。城內商業發達,繁花似錦,一派笙歌太平氣象。南門外又以關王廟為中心鋪陳鋪開一片大教場,八座大營勾連四方,數百戰馬散布其間,可謂堂堂正正,武備森嚴。
面對如許風物,魯認只恨自己才盡詞窮,無法用文字來形容眼前的壯麗雄奇。他在日記中無比激動地描繪著福州的山川形勝。
蓋此省南鄰交趾安南,北連江西吳越,西通廣東湖廣,東際滄溟漳海。山有武夷山、臥虎山、青嶂山,錦石山、天漢山、烏石山。江有黃龍江、白沙石湖。龍虎對案,形勝廓落。千街百市,景物殊別。
接著又用沉醉的語氣描繪起了城中豐饒的物產以及與四海通商貿易而換來的寶貨。
碧桃、紅杏、梅、李、荔枝、蓮藕、葵、榴、黃柑、金橘百果真品,西域佛狼機、暹羅、安南、琉球、日本、女真、蒙古等國,通商交易。五色羽段、奇貨異寶、琉璃珊瑚奇怪百種,堆積左右,駭目迷神。
日記最后,他對福州城作出了王道樂土一般的頂級評價:
家家快樂,處處笙歌,浩蕩風景,繁華物色,口不可形容。筆不能盡記。
以上就是魯認在《錦溪日記》中對十六世紀末的福建省諸城做出的評價,可謂目眩神迷、推崇備至。這些記載從一名朝鮮人的視角入眼,為后世展現出一幅晚明八閩大地的瑰麗風景畫卷,從側面補充了地方史料的記載缺失,具有相當高的文獻價值。
不過需要指出的是,魯認其人原本就具有強烈的華夷秩序觀念,又是屢受明朝人士的恩德和厚待,其在日記中對福建的描寫自然不免帶有一層崇拜者濾鏡。比如所謂“家家快樂、處處笙歌”的贊語就很值得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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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翻閱晚明福建的史料會發現,就在魯認抵達福州的當月,萬歷皇帝特派的礦稅太監高寀入駐了福建市舶司。此人在各種史料中可謂惡名昭彰,種種變態虐行罄竹難書。
史料記載,高寀一到福建就四處設立稅卡,瘋狂掠收額外榷稅,無論行商還是海賈都難逃其盤剝,形同涸澤而漁。又托開礦之名在各地強占縉紳土地,肆無忌憚地勒索巨額錢財,史稱“閩之縉紳幾無一人能逃寀之毒手”。
至于升斗小民,更是被其黨羽恣意凌虐、敲骨吸髓,史載“縱爪牙奪民產”。民間甚至傳聞高寀為使陽道復生,令人暗中盜買兒童碎顱刳腦供其食用,以至于“稅署池中,白骨齒齒”。
上任方才短短數月,高寀就將福建一省之地搞得百業凋敝,民怨沸騰,近乎爆發民變。而他卻能憑借不斷為萬歷的內庫撈錢,在言官一次又一次的彈劾下毫發無傷。
有這樣一個字面意義上的吃人魔王興風作浪,所謂“市上繁華,處處花錦”很快就將淪為皇權任意宰割的肥肉,而“家家快樂、處處笙歌”的盛景也必定會成為昨日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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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繁榮是民間而非朝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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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溪日記》中有近一半的篇幅在講述魯認參講兩賢祠書院期間的所見所聞。身為朱子學的忠實信徒,他對書院的規模、學規、講學和科業都作了巨細無遺的記錄。
五月十二日,魯認受到理學宗師徐即登的賞識,當天被推薦進入兩賢祠書院參講修學。在他的眼中,兩賢祠門墻巍然,誦聲洋洋,陳列鐘磬,古意盎然,渾然一派高等學府的堂堂氣象。
有祠巍然,門墻嚴邃,而大門之頂題額三字曰:兩賢祠。入門則誦聲洋洋。
……則中有講堂大開,而題其額曰:明道堂,乃李先生見羅之手筆也。
堂之軒東,掛鐘而刻其背曰:杏壇遺鐘。軒西掛磬,而磬狀廣如片碣,而以銅鐵鑄成,刻其面曰:泗濱浮罄。皆以朱紅,潤色字畫。
蓋堂之前后左右各有文房,而穿青衿戴生巾秀才,各自房中而出。
在五月十三日的日記中,魯認記下了書院的日常學規:“每朝諸會,參謁徐宗師影像,而分東西壁參謁,然后各退房中,以做課業。”從他的記載看,這所書院并非像鄉校那般以傳授授業為主的教育機構,更像是閩學門徒聚會講學的學術俱樂部。
有資格參講的二十九人都是徐即登親自挑選的閩學精英,其中以倪士和、謝兆申和陳儀三位為首。眾秀才各自住在后院廂房之中,每天早晨按時齊聚明道堂,參謁恩師徐即登的畫像后,再按座次坐定召開朝會,或講論學問心得,或譏議要聞時政。散會后各人退出房中,為未來的科舉考試進行課業準備。
萬一白天有事外出無法進行朝會,等到眾人歸來之后仍需齊會明道堂,“吟詠歌詞,節奏鐘磬,愿習講學節次,而又開《大學》及《心經》上下卷,論確良久而罷。”其學規法度謹嚴如此。
讓我們以六月十五日的日記中的記載為例:
諸秀才早起整衣冠,皆會明道堂。高掛徐宗師影像于北壁之下。各以年齒,北向列立,參揖宗師影像。而又左右相揖然后,各坐于長板椅。而年少秀才二人,出立中堂,唱歌詞三次。又通讀《心經》第二卷:牛山之木常美。而欲罷,吃沙糖餅三介,啜茗三盞而后罷。
蓋此講,每月朔望,恒留秀才外,雖出入之士從事于宗師門下者,亦皆會。而且以井間書冊別書參講人姓名。又各著署,以考參講勤慢也。
這段日記詳細了描寫了書院中一次日常參講的全過程。我們看到除了參揖、敘禮、唱歌、講書這些常規流程外,居然還有現代打工人再熟悉不過的考勤環節。考勤簿子上甚至還用上了“井間書冊”(一種古代的表格)。通過表格簽名來查看參講人員的出席次數多少,實在與今日大學生上課簽到的辦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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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常參講之外,秀才們也要忙于自己最重要的事業:科舉考試。每天朝會散場后,各人都會回到房中“做工夫”,即練習科業文章七篇(八股文)的寫作,日日如此,習以為常。務必要達到筆翰如流的程度,才能在科舉考試時不至于臨場犯難。
魯認曾在六月十七日的日記中記載了秀才們“做工夫”的情景:
雨。諸秀才各在房中,日日做文。我問之,則答曰:皆是做科文。我詳視之,一日之內,以四書三經,各出一題。蓋所謂文章七篇,皆做于白日。以為常習。其為怱急神速,筆翰如流矣。我曰:論策賦表頌辨則何不做習?答曰:鄉試惟所重者,文章七篇。而其余不暇顧也。
魯認對秀才們這種但求功利的學風很不以為然,詢問何以只顧拼命練習八股文,論策賦表頌等科目為什么不一并練習?秀才們的回答很無奈:“鄉試只重視八股文的寫作,其余科目對最終考評影響不大,所以學子們都只能下工夫在前者了。”
最后筆者認為有必要談談晚明福建諸家書院的情況。六月初九日,魯認向倪士和詢問明朝書院的經營情況,是否沿襲了宋元兩朝學田養士的規制?倪士和作答如下:
鄉校則自有學田規例,而祠宇則……吾宗師一自入閩,三轉而至布政參政。積八年間,芝峰、濂江、三山、武夷、清源等處處書院祠宇之興廢復設者。入處而巡軒,到處隨講。志學而聚者云集,依止馨芳。
上文大意:所謂學田乃是官方鄉校供養學子的舊例,而書院這種私人機構不在此例。福建近年興起的大大小小的書院,皆是由布政使徐宗師(徐即登)一力復興。至于書院的費用開支,則由徐宗師下令收買荒廢田地供給,再加上各衙署官員捐俸相助,這才得以維持經營。
書院諸生供銀,日費百金。或開古田之荒,亦因各衙捐捧之余,存本取利而供之,皆仰愿宗師措備之力矣。濟濟洋洋之盛。不讓于鄒魯矣。
倪士和將福建諸家書院的復興歸功于徐即登的籌措,這是符合歷史事實的。根據相關史料記載,徐即登在擔任布政司左參政期間,又兼任福建提學副使,利用職務之便,曾一力主張復興書院。
在他的積極倡議下,武夷、明宗、清源、濂江、共學等多座書院在八閩大地先后修復或改建完成。魯認參講的兩賢祠書院,正是在此期間由提督市舶衙門改建而來。
據倪士和所言,兩賢祠的諸生每日開銷甚巨,卻無法享受官方學田的補助,亟需自行設法解決。為此,徐即登捐出俸銀一百六十兩,又倡議賢明鄉紳資助數百兩,除此之外,他又額外出資六十五兩購置了一批田地,以租銀抵充書院的日常費用,稱之為會田,取“以文會友、以友輔仁”之意。
經過徐即登等人的不懈努力,八閩大地上再現了宋代書院廣布、弦歌不輟的景象,此后更是文風大熾、學人輩出,被世人稱為“海濱鄒魯”、“文獻名邦”。
綜上種種,通過《錦溪日記》的相關記載,我們得以一窺十六世紀末福建省書院盛行的盛況,為后世對晚明的相關研究提供了彌足珍貴的素材,其地方史料價值和文化交流意義值得學界深度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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