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只記得他是王曉棠丈夫 卻忽略了他的演技 好演員67歲便去世

人們在介紹他的時候，通常都會說，他是王曉棠的丈夫。

卻忽略了，他本身也是位非常優秀的電影演員。

只是妻子名氣太大，所以遮住了他原本的光芒？

是的，我說的就是言小朋。

今年7月21日，是他去世33年的日子。

但似乎有越來越多的人，都已經不再記得他了。

而我今天，也是在重溫老電影《分水嶺》的時候，看到他所扮演的閻萬山，不由贊嘆：哎呦，這個演員，可真是渾身都是戲啊。

他一舉手一投足，那叫一個恰到好處，又韻味十足，把一眾正氣凜然的正面主角，全都比下去了。

可為何在這之前，我們卻并未過多地留意到他的表演？

只記得他是王曉棠的丈夫，卻未在意他其實是昔日八一廠最會演戲的實力派演員之一？

不如今天，就讓咱們專門來說說言小朋的演技。

就從他在電影《分水嶺》中的表現，開始聊起吧。

一、

在電影《分水嶺》中，言小朋所扮演的閻萬山，定位是個反派，一個“賊心不死”的地主分子。

但看過電影，看了言小朋的表演，我卻覺得，在這個人物的身上，有許多耐人尋味的地方。

在劇中主人公李云虎的嘴里，閻萬山是個“居心叵測”的人。可是我們通過閻萬山的許多行為，卻看不出他究竟“壞”在哪里？

首先，他性格溫和，待人和氣，所以在分水嶺，他的人緣極好。生產隊里的那些年輕人，也都愛朝他家里跑，或下象棋、或打撲克、或看書，儼然成了村里的文化活動中心。

可是在那個年代，這些都成了他“腐蝕青少年”的陰謀詭計。

其次，他還很熱心。用村里小年輕二毛的話說，村里的街坊鄰居，不管是誰，只要有求到閻萬山的地方，他都有求必應。甚至村里有人患個頭疼腦熱買個清涼油什么的，他連錢都不要。

我想，像這樣的人，如果他一時這么“熱心腸”，我們可以猜測他是別有用心。

但如果他一直都是這樣呢？會不會是他真的“樂于助人”的表現呢？

還有，影片中有個情節，很有意思。二毛媽氣哼哼地來到閻萬山家叫二毛回去挑水，結果看到二毛看書入了迷就氣不打一處來。徑直上去奪過書就扔到地上，說“我兒子沒福氣看你家的書”，好像跟那書有仇似的。而閻萬山見狀趕緊撿起書來，心疼地說“你拿書撒什么氣，這書惹著你了？”

這場戲讓我們捕捉到兩個信息，一是閻萬山對書的喜愛，并不像是裝出來的。二是他建議二毛多看書學習，也是一片真心。

可為什么到了李云虎這里，卻義正言辭地斥責閻萬山，是在用《三俠五義》、《濟公傳》、《聊齋志異》這些“壞書”，來“毒害”青少年純潔的心靈呢？

當一個人戴著有色眼鏡看這個世界，那么也許在他的眼里，看什么都可能是“灰色”的。

咱們說回言小朋的表演。

我覺得他的演繹，好就好在，他并未按照“反派”的套路，來對閻萬山這個角色進行“臉譜化”的刻畫。

反而通過細微的眼神和習慣動作，來豐富這個角色的人物性格。

出場時他哼著小曲，邁著方步，乘興而來。

從半佝僂腰的身形，到些微羅圈腿的步態，再到見人就“嘿嘿”笑兩聲的習慣，都較好地呈現了閻萬山的圓滑和樂呵。

見李云龍要給自己斟酒，他攔下來，然后不見外地端起李云龍的酒杯，就抿了一口，但那眼神和動作卻透著禮數周全。一個善于應付場面的的e人形容，躍然眼前。

與李云虎見面后，李云虎的眼神明顯冰冷而戒備，但閻萬山卻很隨和，陪笑道“什么時候到家的？你不認識我了吧？”李云虎說“怎么能不認識呢？我不是還在你家放過三年羊嗎？”他聽出李云虎語氣不善，馬上知趣地與眾人告別，可神情與之前已大有不同，身子矮了半截，不停點頭哈腰，滿臉陪笑，顯然是被李云虎的氣場給震懾住了。

言小朋的表演，就像他抿的那口酒，一滴也不多，一滴也少。

其分寸感拿捏得那么到位，可真不是一個每個演員都能做到的。

他將閻萬山生活中的東西、性格中的東西和骨子里的東西，全都呈現得那么惟妙惟肖。

看他臉上謙和的笑容，“友善”的表情，誰能想到他會是一個“壞人”呢？

所以當影片的最后，當李云虎振臂高呼“打倒閻萬山”時，我們就不得不佩服言小朋所成功演繹出的角色的“反差感”了。

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言小朋所擁有的“肉中畫骨”本事，與他從小的經歷，有著直接的關系。

二、

言小朋出自梨園世家。

其父親言菊朋原是京劇票友，后為了生活登臺唱戲，上世紀三四十年代與馬連良、高慶奎、余叔巖，并稱京劇“四大須生”。

言菊朋

言小朋的母親高潔（又名高逸安）也出自名門大戶，長大后成為我國早期電影明星。

言菊朋和高潔結婚后生下長子言少朋、長女言慧珠、次子言小朋、次女言慧蘭四個孩子。

言小朋出生于1925年。

他6歲就開始學戲，工京劇武生，10歲就能登臺演出。

他幼年所練就的武功底子，和多年所積累的表演經驗，對他日后成為專業電影演員，奠定了非常牢固的基礎。

言小朋其實在15歲那年就已經開始拍電影了。和父親言菊朋、哥哥言少朋、姐姐言慧珠一同合演了京劇電影《三娘教子》，他演薛倚哥。

1941年，剛滿16歲的言小朋就在父親的安排下，步入了第一段婚姻。

但因為年少無知，不懂得珍惜，所以這段婚姻只維持了幾年，便以離婚告終。

電影《新生》劇照

他和第一任妻子，沒生孩子。

1943年，18歲的言小朋，在王丹鳳主演的電影《新生》中，出演了陳世勛一角。后又在電影《天橋》中扮演穆小樓，展現了他的表演才能。

電影《天橋》劇照

1949年，24歲的言小朋加入了解放軍的隊伍，并進入總政文工團做演員。

參軍入伍的言小朋與母親高潔合影

1952年，18歲的王曉棠來到上海，準備報考上海劇專。但到了上海才得知劇專當年并無招生計劃。這時她通過母親朋友的介紹，認識了趙丹和黃宗英夫婦。恰好當時黃宗英的哥哥黃宗江，正和總政文工團的同事言小朋為新成立的總政文工團京劇團招考新演員。而自幼學過京劇并長得貌美如花的王曉棠，自然就成為了招收的對象。

言小朋一見王曉棠，就心動不已。

兩人在共同的排練和演出中，漸漸產生了真摯的感情。

1954年，王曉棠從總政京劇團調入總政話劇團，言小朋為了和王曉棠在一起，也自愿加入話劇團。兩人都在話劇《沖破黎明前的黑暗》中，擔當跑龍套的角色。

1955年，王曉棠因在電影《神秘的旅伴》中成功塑造了機敏潑辣的小黎英一角，而聲名鵲起，成為了火爆出圈的電影明星。

言小朋很為她感到高興。兩人也于這一年，舉辦了婚禮。

婚后第二年，他們的兒子言群就降生了。

1958年，王曉棠被調入八一電影制片廠演員劇團，而言小朋也于第二年追隨王曉棠而來。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言小朋是真的非常在意王曉棠，幾乎是婦唱夫隨，亦步亦趨。

但兩人在八一廠所得到的機遇，卻并不對等。

王曉棠幾乎一進廠，就成為了“當家花旦”，和王心剛組成了最佳“銀幕CP”，參演了《英雄虎膽》、《海鷹》、《鄂爾多斯風暴》、《野火春風斗古城》等一系列膾炙人口的影片。并因在《野火春風斗古城》中分飾金環和銀環兩個性格迥異的人物形象，而成為顏值和演技俱佳的電影明星。

1962年，王曉棠還和趙丹、秦怡、王丹鳳、田華、王心剛等一起，成為了“22大明星”之一。

可與王曉棠蒸蒸日上的演藝事業相比，言小朋的發展，就顯得“黯然失色”了許多。

其實在進入八一廠之前，他在銀幕上出演的，大多都是主要角色。

但進入八一廠之后，他卻只能以“配角”的身份出現。

其中不乏一些一閃而過的龍套角色。

不過就算他在每部電影中的戲份都很少，但他的實力擺在那里。再小的角色，他也能演出彩來。

所以，《戰上海》中的巴隊長、《奇襲》中的橋頭美軍、《哥倆好》中的一排長、《野火春風斗古城》中的苗先生、《奪印》中的陳大富等，都被塑造得栩栩如生。

言小朋在電影《哥倆好》中

但不料1966年的那場運動，使得他和王曉棠的命運，都面臨著巨大考驗。

王曉棠因為是八一廠首屈一指的“大明星”，所以成為重點“打擊”的對象。一些人勒令她交待嚴寄洲等導演的“罪行”，但她寧死也不愿誣陷別人，因此就就更遭到非人對待。有人拿鋼絲鞭抽她，有人拿木棒打她，可王曉棠始終都說“這些事都是我一個人做的，與別人無關”。

所以在那時候，八一廠就流傳著“男的不如女的，老的不如少的”的說法。

言小朋自然也受到了牽連。這時有人“好心”地勸他趕緊與王曉棠離婚。但他說，王曉棠沒有任何錯，我為什么要離開她？

結果1969年12月，他和王曉棠被迫從八一廠轉業，進入北京遠郊的懷柔林場當工人。

這下可苦了他們的獨生子言群，才剛滿13歲的孩子，只能寄宿在一位親戚家里。

王曉棠和兒子言群合影

在懷柔林場，言小朋和王曉棠同甘共苦，互為支撐。他們一同勞動，早出晚歸。但心里卻并未放棄有一天能重返銀幕的夢想。

他們的兒子言群寄養在親戚家，也受到不公平對待。很多小伙伴都不愿跟他交往，于是他只好一個人躲在家里，畫畫，或寫作。慢慢地，性格變得很內向。

言小朋和王曉棠都記掛著孩子，但他們很少有能回家探望的機會。

1974年，言群不幸患上了肝炎，又因為延誤了病情，所以送往醫院搶救時，已無力回天。

言小朋和王曉棠得知兒子生病的消息時，言群已經病得很重了。他們眼睜睜看著原本高大帥氣的兒子，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慢慢停止了呼吸。

言小朋和王曉棠的兒子言群

獨子的早逝，給言小朋和王曉棠都帶來了致命的打擊。那一年，言小朋49歲，王曉棠40歲。言小朋幾乎在一夜之間，就添了白發，精神和身體，都垮掉了。

1975年，這對夫婦終于回到了八一廠。這時他們的心里百感交集。但最痛心的是，他們再也看不到活蹦亂跳的兒子了。

王曉棠回廠后并沒得到像樣的角色。倒是言小朋，仍在一些電影中出演配角和反派。

《南海風云》中的敵艦大副、《奸細》中的老朋、《女兵》中的敵連長、《破霧》中的老管家、《虎年奇案》中的馬戲團長、《三等國民》中的金少卿等，是他在晚年留在銀幕上角色。

言小朋（前排右三）與曲云、張勇手、劉江、林默予、周楚、趙汝平等八一廠同事合影

這些角色，在電影中出現的次數都很有限，但卻人各有貌，令人記憶深刻。

那么，言小朋的高招，在哪里？

三、

《戰上海》中的巴隊長，是敵軍特務隊隊長，在片中只有三場戲，但言小朋卻演繹出了角色的好幾個層次。

首先在人物妝造上，他為角色設計大金牙的造型，增加角色的辨識度。

然后在跟蹤地下黨的那場戲里，他通過敏銳的眼神、快捷的動作來呈現巴隊長的職業特性，但又通過腳踹三輪車夫后背等習慣動作，來凸顯巴隊長的流氓習氣。

跟蹤失敗后，他那狼狽而又抓狂的小表情，又著實令人忍俊不禁。

在假扮人民保安隊員被抓獲的那場戲里，他也通過虛張聲勢的做派，來掩飾角色內心的慌亂，但流里流氣的表現，又恰好使他本來的身份暴露無遺。

電影《奪印》中的陳大富，我覺得言小朋的演技，最出彩的部分，就在于將特定時期富裕農民的特點，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沒有對角色進行刻意的美化或丑化，而是以一種質樸的演繹方式，讓觀眾看到了一個生活在那個時代背景下，有著自己的小算盤和小毛病的普通富裕農民形象，符合當時觀眾對這類人物的認知，具有很強的真實感。

《奇襲》中的橋頭美軍、《野火春風斗古城》中的苗先生、《南海風云》中的敵艦大副等角色，又都被言小朋通過深入研究角色、精準把握人物特點以及運用豐富的表演技巧，進行了區分。

我發現他非常善于捕捉每個角色的獨特性格特點。

比如在《奇襲》中，言小朋通過吹口哨、接過罐頭時洋洋自得的模樣等細節，將美軍的傲慢和牛氣哄哄展現得淋漓盡致。

再比如在《野火春風斗古城》中，苗先生是一個文質彬彬、憨態可掬的老學究，言小朋則通過溫和的眼神、緩慢的語速和文雅的舉止來表現其性格。

至于《南海風云》中的敵艦大副，他又在突出其狡猾、兇狠以及在面對戰斗時的緊張和慌亂等性格特征方面，大做文章。

通過這幾個角色，我們可以感受到，言小朋作為專業演員，在不同肢體語言的運用、在語言表達風格上的調整，都做到了游刃有余。比如出演橋頭美軍時，他的肢體特點是姿態隨意，說話時語氣傲慢，較好地展現出了美軍的囂張。

而出演苗先生時呢，他又設計了微微駝背的形體，肢體動作也更為穩重遲緩，與人溝通語氣溫和，字斟句酌，一種濃厚的老知識分子的韻味，呼之欲出。

此外，由于他從小接受戲曲訓練，有著扎實的唱念作打功底，后來又在話劇、電影領域積累了豐富的經驗，這些，都成為他的法寶，塑造起角色來，就更為靈活和收放自如。

但言小朋這位演員，縱然演技精湛，但遺憾的是，他從影經歷中，卻并未得到過能真正展現他表演實力的主要角色。

另外，喪子之痛始終是他埋藏心底的傷痛，這導致他步入晚年的時候身體出現多種病癥，健康堪憂。

1992年6月5日，言小朋因病去世，享年67歲。

從《戰上海》中的陰鷙特務，到《野火春風斗古城》中的儒雅教授，言小朋以戲曲功底為骨，以生活洞察為魂，讓每個角色都帶有煙火氣的鮮活。然天不假年，許多潛能未及舒展，恰似未盡的樂章戛然而止。

但那些精準如手術刀的表演細節，早已鐫刻在光影史冊，讓觀眾在回望時，總為這份未盡的精彩輕輕嘆息。

所以我想說的是，言小朋絕不僅僅只是王曉棠的丈夫，他更是一位盡職的好演員，在昔日八一廠的璀璨星空中，散發出了自己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