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的熾烈尚未完全退場,立秋便踩著細碎的光斑悄然而至。它不像驚蟄那般轟轟烈烈地驚醒沉睡的萬物,也不似冬至裹挾著凜冽寒風宣告嚴冬降臨,而是帶著幾分含蓄的溫柔,在晨露未晞時,于枝頭葉梢輕輕叩響季節更替的鐘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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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天地仍氤氳著暑氣的余溫,可某些微妙的變化已在悄然發生。清晨推開窗欞,總有一縷格外清爽的風鉆進屋里,那是秋意初釀的氣息,裹挾著草木蒸騰出的清冽,混著遠處稻田成熟的芬芳,直往人肺腑里鉆。院角的老梧桐最先感知到時節流轉,原本油亮的綠葉邊緣微微泛出蜜蠟般的鵝黃,偶爾飄落幾片,打著旋兒墜入塵土,恍若大自然隨手撒落的金箔。
田野是最鮮活的調色盤。高粱舉著火紅的穗子向天空致意,玉米棒子撐破了包裹它們的綠衣,露出飽滿整齊的金粒。農人們戴著草帽穿梭其間,鐮刀劃過稻稈發出沙沙輕響,割倒的稻束捆扎成垛,像一個個等待檢閱的士兵方陣。田埂上散落著被曬干的豆莢,孩童們赤腳奔跑其上,清脆的笑聲驚起幾只藏在草叢中的云雀,撲棱棱掠過綴滿銀花的蘆葦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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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的天空最具詩意。積雨云褪去厚重的鉛灰,化作縷縷蠶絲般的卷云,被夕陽染成淡金色與絳紫色交織的錦緞。歸巢的雀鳥掠過漸漸傾斜的日光,翅膀尖蘸著融融暖意,在樓宇間投下轉瞬即逝的影子。晚風穿過晾衣繩上飛舞的襯衫,帶來絲絲涼意,催促著人們收起蒲扇,換上薄外套。
夜幕低垂時,秋蟲開始了它們的夜曲演奏會。蟋蟀在墻根下的瓦礫間拉響小提琴,紡織娘躲在扁豆架后撥動琴弦,偶爾傳來一兩聲低沉的蛙鳴,像是大提琴渾厚的襯底音。月光漫過石階,爬上窗臺,把斑駁的竹影拓印在紗簾上,恍惚間竟分不清是月色如水,還是時光本身在靜靜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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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恰似一位持扇佳人,既不急著拂去盛夏的熱烈,又從容鋪墊著金秋的豐盈。它教會我們在燥熱與清涼之間尋找平衡,于收獲與播種的輪回中體悟恒常。當第一枚銀杏葉悄然染黃樹冠,我們終將明白:所有的成熟都需要時間的醞釀,就像此刻杯中新沏的烏龍茶,初嘗微澀,細品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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