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春山專欄」懷舊與感恩

文/陳春山（警界劇作家）

懷舊是人老的標志。

2014年歲尾，晨練之后，我獨自呆坐在綠樹環抱的長椅上，任思緒穿越，把自己的一生像放電影一樣從頭倒了一遍，我應該是個比較幸運的人，每每有山窮水盡的時候，都有貴人指點、相助，讓我逢兇化吉、柳暗花明。人生有很多岔路口，走錯一步就可能萬劫不復。正是在這樣的岔路口，我有幸得到了這些貴人的關愛和指點，讓我在總結自己一生得失時，心里對他們充滿了感激，他們是我懷舊情愫中的主要內容。時至辭舊迎新之際，思念與感恩交融，傾瀉在我的鍵盤上。

我的第一個啟蒙老師是我的姥姥，她雖沒有文化，但善良、溫和，通情達理，她年輕時喜歡聽說書人說書，且記憶力很好。我剛懂事時，她經常給我講關羽、趙云、秦瓊、包公的故事，這些俠義忠勇的故事影響了我一生，我讀書的興趣也是從這些故事開始萌芽。姥姥去世四十多年了，但她音容笑貌經常闖入我的腦海，是她在不經意間，撒下一顆文學種子，植入我的生命中。

我同時代的人都知道，我們生長在一個沒有書籍的年代。我家居住的大院有二百多戶，大多是工人，全院也找不出十幾本文學書。我們家帶鉛字的書，除了一本四角號碼字典外，就是四本毛選。我大約在小學五年級時，就把毛選四卷通讀了，那些高深的理論我們看不懂，但對毛選中的注釋頗感興趣，注釋中有歷史、有人物小傳，精彩部分都在其中。大院里能借到的書，大多是殘破不全的，即使這樣，能借到本書就如獲至寶，基本是手不釋卷看完。我常躲到個旮旯看書，忘了吃飯、忘了做家務，而受到父親的呵斥，說我讀書讀成傻子了！只有我的姥姥護著我說，孩子愿意看書是好事。

愛讀書的人，作文自然好。發現我寫作特長的是我中學語文老師張本良，他高高的個子，戴著一副黑框近視鏡，講課的聲音很有磁性，板書和鋼筆字寫得硬朗俊秀。他教書很用功，尤其是批改作文，他批改的紅鋼筆文字，常常超過我作文的字數。記得一次，他評點我的作文用了一堂課的時間，鼓勵我給報社投稿。我萌生當作家的野心，也就是張老師催生的，所以我常常感念他。

我下鄉的地方更是文化沙漠，全場竟然找不到一本文學書。我在豬場燒鍋爐那兩個月，苦悶的我，竟然把糊在我宿舍墻上、天棚的報紙全看了個遍，那上面大多是批林批孔的文章，不少文章我都能背誦下來。我這點墨水讓中學吳校長看到了，調我去教初一和初二的語文和歷史。

其實，我這個老師很不夠格，經常念錯字，加上那時學校連講義都沒有，就是幫助學生識字理解課文，現在想起很對不住我那些仍有來往的學生。就在這時，我生命中的貴人出現了，他就是場廣播站站長劉伍超。這是個傳奇人物，早年考入省交通學校，最大的愛好是寫詩畫畫。“文革”期間，他給同寢室的同學畫了一幅下山虎，上面題詞是“虎瘦雄心在”。沒有想到這幅畫給他惹來禍端，他這名同學的成分是地主，于是有人向學校反映，劉伍超給地主崽子畫虎，是寄希望他們早日“下山”倒算。就這樣，學校把劉伍超辭退了。好在他才華橫溢，先是當老師，后升為場廣播站站長。

就在他當站長的一個月后，他就把我調了過去，讓我到宣傳科當干事，兼廣播站編輯。我們倆都住在場部招待所，朝夕相處，他寫詩，我學著和詩，我的廣播稿都是他來批改。我白天跟著場長到下面連隊檢查工作，晚上回來就連夜寫通訊稿，一早就在全場廣播了。

可以說，我的寫作積累是從這里起步的。沒有劉伍超老師把我調上來，很難說我后面的命運如何。直到現在，我還保持著與劉老師的聯系，幾次回牧場，我都去看他。1997年。他出版詩集《超然集》，非讓我寫序，我說哪有學生給老師作序的？他固執地說，你不給我作序，我就不出了。我只好遵命，破天荒給老師寫了序，這本詩集見證了我們倆的友情，更凝結了我對劉伍超老師的敬佩和感激。

1977年是我命運轉折的一年，由于考大學沒有準備，我數學成績一塌糊涂，考到齊齊哈爾一所中專學校的英語系，我最煩的就是外語，索性沒有去報到，把希望寄托著次年的高考。沒承想第二年考大學，連邊都沒摸著，我沮喪極了。看著幾位好友相繼上學，我心急如焚。

就在這時，我的貴人閃現了。

場部教育科的副科長章和順拿著一張省報找到我，他指著四版一角一篇招生簡章說，小陳，我看你考這個能行。我接過一看，是黑龍江省藝術學校編劇班招生，要求寄去一篇作文報名。章科長平素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我們基本沒有單獨說過話，僅僅是一次他組織全場教師暑期打草，我第一次摸釤刀居然能沖到前頭，把他們這些老手遠遠甩在后面，他因而在總結會上表揚了我。我都忘了怎樣跟他道謝，回到宿舍馬上寫了篇作文寄給省藝校。

不久后就接到參考通知，再就是接到入學通知書。如果不是章科長送給我這份報紙，我就不知道這條招生信息，機會就會轉眼即逝，我就更談不上敲開藝校的大門。藝校是我生命的一個拐點，沒有劉伍超和章和順兩位前輩的恩澤，我或許會岔到另一個行業。

牧場，我在知青中算是個人物，但到考入藝校，我開始頓感自卑，同學中大多發表過作品，或是讀書很多。入學前，我這個學編劇的都不知“郭、老、曹”是誰，每次觀摩回來，我都躲在角落里自慚。盡管我學習挺用功，也讀了不少書，但由于沒有什么作品，加上沒有關系，畢業后竟然讓我改行，分配到省文化廳房管辦，成天與建筑材料打交道。

那兩年心情糟透了，都不敢跟分到電視臺、劇團、報社的同學聯系。這時候，我的貴人又出現了，他是我藝校同學梁國偉，一位英氣襲人的上海知青，早在兵團時就因文筆出眾，頗有名氣。

畢業后，他分配到全班都羨慕的省戲劇工作室的刊物《劇作家》當編輯。他找到我，說你專業不能丟啊，寫幾篇戲劇文章給我。在他的鼓勵下，我寫了兩篇文章，經他刪改，很快發表在劇作家雜志上。

一天，他又找到我說，我們雜志社缺名搞發行的，想介紹你過來，我當然竊喜。果然，我被調進劇作家雜志社搞發行，由于我把副刊《藝術新觀》發行得風生水起，得到了大家認同，很快又當了編輯。

后來，他任《文化導報》總編，又把我要過去當總編室主任，我在他的手下文字功夫得到了提升。沒有他，我很難有用武之地。盡管后來我倆有分歧，也吵過架，但我一直把他視為我的貴人。他調到工大傳媒學院擔任領導后，我們來往少了，直到疫情期間，通過朋友聯系到在廣東養老的梁國偉，打電話時，我有些熱淚盈眶，有些朋友是要經過時間的洗禮才能顯示彼此的真誠。

我在省文化廳工作期間，自己感覺是如魚得水，盡管也惹了一些禍，捅了一些簍子，但領導都很愛惜我，像老主任王崇、張勤、老廳長才起、姚明禮。像我的班長、后來任省藝術職業學院院長的高長順，都沒少幫我、提攜我，使我在藝校同學中較早地破格評為副高。為此，我很懷念與他們相處的日子，直到今天，我與省文化廳系統一些老友仍保持著密切聯系。

1994年秋，我做出了一個令同事驚詫的事，突然跳槽到省公安廳工作。我曾寫過一篇《圓夢三十年》的文章，披露了我調到公安廳的緣由。這里不能不說，我藝校京劇班的同學李剛，他畢業后折騰到省電視臺當了導演，他在導演全省第一臺公安晚會《警官風采》時，請我來撰稿，這樣我結識省廳宣傳處處長馬學敏、省公安廳廳長陳永才。他對晚會很滿意，也對我有好感，于是問我，想不想來公安廳。

事情就這么簡單，幾個月后，沒等正式調令來，我就提前到省公安廳上班了。事后得知，馬處長向省廳著名詩人艾明波了解我，是艾明波打了保票，成全了我想當警察的夢想。這些都是我的貴人，尤其是陳廳長，后來又在我身處逆境時拉了我一把，讓我因禍得福。我是個倔強、直率的人，不會巴結領導，但我真的在公安系統遇到一些讓我溫暖一生的領導，像省廳督察總隊總隊長劉國慶、像孫永波副省長、像公安部原紀委書記、公安部文聯主席祝春林，沒有他們的扶持，我不能創作出百十多集電視劇，不能獲得那么多殊榮。

誠然，在我生命旅程中，惠澤我的還有很多朋友，我在這里不便一一致敬。愿新年的第一縷曙光帶去我的祝福，愿這些在我生命中閃光的貴人，一路春山！

注：本文引用的圖片，是我用AI設計的，與本文無關。（完）

（盛學友，民革黨員，資深法治媒體人。從事法治記者30多年，采訪全國兩會10多年。作品曾獲中央省市級獎項。事跡被央視、經濟日報等全國多家媒體報道。）

陳春山創作簡歷

陳春山，哈爾濱人。先后畢業于黑龍江省藝術學校編劇班和中央戲劇學院影視編導班，曾供職黑龍江省公安廳督察總隊。現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戲劇家協會會員、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會員，公安部文聯首批聘任的脫產作家，榮獲第八屆全國“德藝雙馨電視藝術工作者”稱號，全國公安文聯授予“劍膽琴心”文藝獎，黑龍江省公安廳授予特別貢獻獎，榮立一等功一次，二等功兩次，現為黑龍江電視產業聯盟理事長。

創作并拍攝的影視作品：

8集電視連續劇《黑嫂》，央視8套黃金時間播出，獲飛天中篇三等獎（與人合作）；

23集電視連續劇《警中警1》，全國15個省級電視臺播出，獲15省會城市電視臺周內收視率第一；

30集電視連續劇《警中警Ⅱ》全國10家省級電視臺播出，獲北京電視臺非黃時間收視率第一，并榮獲第六屆黑龍江省文藝獎電視劇二等獎，司法部2011年度優秀法制題材電視劇二等獎；

25集電視連續劇《警中警之警中兄弟》，由黑龍江龍視傳媒攝制，榮獲第八屆黑龍江省文藝獎電視劇二等獎；

31集電視連續劇《清網行動》，央視國際總公司攝制，央視一套黃金檔播出，獲同時段收視率冠軍；

創作并播出的數字電影有《罪惡貪婪》《較量》《大接訪》《永不言棄》《警界無聲》《小鎮來了王警官》《活當》等。

出版圖書：

長篇小說《青樓恨歌》《來自731魔窟的最新報告》《不動聲色》《大火磨》《尊嚴》；中篇小說《尋刀》；戲劇集《寒露》；詩集《雪地情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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