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擦邊”：文明不是盯著別人的邊，而是守住自己的邊

　吐槽青年出品

摘要：“邊”在哪里？體現著一個社會的觀念水位和文明水位，盡可能擴展普通人的自由之邊，而約束公權力“閑不住的手亂伸亂管”之邊，才是開放社會應有的權界水位和權利認知。打破這個彈性的默契，試圖將邊界前移，將不可能明晰的標準剛性化，用一個剛性標準對彈性“擦邊”進行規訓，使“擦邊指控”成為一個道德大棒，甚至加碼為一種“蕩婦羞辱”，這真不是一件好事。

近來關于“擦邊”的話題很火爆，先是前體操隊員吳柳芳在網上跳舞被同行斥為“擦邊舞”，引發不小的爭議，遭遇平臺的“軟封殺”。再是前擊劍運動員秦雪，有網友質疑其視頻風格較為“擦邊”，秦雪回應稱“我不想火，我只想掙錢，我有個三歲半的女兒”。第三個被推上這波“擦邊指控”的是前游泳女神劉湘，她分享穿泳衣的視頻和照片被指擦邊，她說游泳不穿泳衣難道穿棉褲嗎？

“擦邊”爭議其實在網絡空間一直存在，但它的彈性空間是非常大的，輿論在這個問題上一直保持著某種包容的默契。畢竟見仁見智，面對一個裸露的身體，到底“邊”在哪里？是藝術、審美還是擦邊，很難有一個明確的尺度和剛性的標準。社會的多元和開放就在于，維護著一個不可突破的法律底線，而在邊界判斷上則保持著一種善意解讀、各美其美、寬容看待的“彈性默契”。“擦邊”這個詞，本身就包含著一種對正當邊界的默契承認。“擦”這個微妙的詞，本就體現著一種“我可能知道你想怎樣但又拿不出證據”的彈性判斷。這個問題上的“彈性默契“，既是對權利自由的尊重，也是保護著一種日常和文化的活力。

現在突然打破這個彈性的默契，試圖將邊界前移，將不可能明晰的標準剛性化，用一個剛性標準對彈性“擦邊”進行規訓，使“擦邊指控”成為一個道德大棒，甚至加碼為一種“蕩婦羞辱”，這真不是一件好事。能夠感覺到一個個“道德警察”正在蠢蠢欲動，奔向“擦邊鑒定”這個賽道，涌向普通人的評論區，把一切“在他們看來不應該裸露的身體”打上擦邊的標簽。在“下班后，趕著去跳鋼管舞”之類新聞已不再新鮮，鋼管舞的情色意味很大程度已經消解的當下，動輒把“擦邊”掛在嘴上，不客氣地說，這不是文明的進步，而是一種退化。

文明是什么？文明不是盯著別人的邊，而是守住自己的邊。別人的邊界，別人去判斷，由他在邊界上主導自己的權利和利益，只要他沒有傷害別人，只能抱一種寬容之心，就像你要求別人寬容自己一樣。文明的第一要義，是自己守住自己的邊界，尊重彼此的權界，不越過這個邊。

多年前在上海地鐵曾有過一句充滿行為藝術的權利宣示：我可以騷，你不可以擾。——這句話就生動地闡釋了這個意思：文明不是盯著別人的邊，而是守住自己的邊。她可以穿得清涼，可以穿得性感，可以用美的身體去愉悅自己，可以向自己喜愛的人去展現風情，這是她的權利，你不可以“騷擾”她。她雖然穿著清涼性感，但她有自己清晰的權利邊界，有自己不可觸碰的身體邊界，有不被猥瑣打量而禮貌對待的權利。你不用盯著別人“穿著有沒有邊”“袖子有沒有邊”“裙子都露到哪里了”，你要做的是，守好自己的邊，不冒犯和侵犯，不能逾越那個不可觸碰的邊界。

我并不是欣賞和支持“擦邊”，但我總覺得，那應該有一個彈性的、自主的邊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審美認知，有不同的尺度認知，所以才有那句經典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同、世界大同”。如果逾越了法律底線，會有法律去管，別人的穿著，你看不順眼的，那就別看，跳舞跳得不好看，那就屏蔽，你能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邊界。別人有別人的生活，他者有他者你無法理喻的苦衷，你覺得刺眼，你覺得不符合你的價值觀和審美，你可以選擇閉上你的眼睛。

如果是你的親人、你的女兒這么擦邊讓人凝視，你還能有這種態度嗎？這種逼著人去代入親人的反問，聽起來好像是讓人將心比心地共情，其實包含著一種不懷好意、“問候”別人家人、流氓式的綁架。如果是你的親人呢？這個反問其實蒼白無力，暴露著反問者自身邏輯的崩塌——因為這個問題預設的前提是：當她是你的親人時，你可能才有干預的道德權利。可吳柳芳是你的親人嗎？秦雪、劉湘是你什么親人呢？

有一個答案很的反轉沖擊力的“著名問題”：如果你資助的某個孩子畢業后選擇去當網紅做直播帶貨，你能接受嗎？答案是——需要你接受嗎？這是別人自己的事。一個問題，如果需要上升到“如果是你家人你還會”之類逼問，往往包含著一種道理上站不住腳后的氣急敗壞，也包含著對他者自由的無奈接受，只能退守到“訴諸親人”的身份綁架。

回歸到“親人”，這其實也是一種邊，守住自己的邊，而不是盯著別人（跟你不搭界）的邊。這也是為自己、為親人、為社會爭取一個“風能進、雨能進、權力之手不能隨便伸”的開闊自由空間。一句高贊的評論“我們對他人行為的苛刻程度，決定了我們自己的自由邊界”，說得很棒！

我還有一個態度，就是，對普通人的“邊”盡可能保持善意與包容，而對強勢者、公權力的越邊和擦邊，保持警惕與防范。像吳柳芳、秦雪、劉湘這樣回歸常人身份的退役運動員，在不違反法律、無傷大雅的前提下，法無明文禁止即可為，靠自己的努力追求好一點的生活，養活自己，培養孩子，應該多一點善意的包容。對小人物溫和一點，當小人物的喉舌，向大人物喊話，關懷退役運動員的生存狀態，關心女性獨立創業和謀生的不易。

一個前游泳隊員，退役后在網絡平臺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普及游泳知識，傳播防溺水常識，展示游泳健身的美，你眼睛老盯著人家的泳衣，盯著別人裸露的身體和泳衣的邊，罵別人擦邊，這缺乏基本的善意。要知道，對道德水位可能形成沖擊的，永遠不會是普通人的“邊”，而是那些沒有邊界的“閑不住的手”。應該緊盯的不是“普通人的裙邊”，而是一定“鑒定擦邊”的無限擴張之權力。

“邊”在哪里？體現著一個社會的觀念水位和文明水位，盡可能擴展普通人的自由之邊，而約束公權力“閑不住的手亂伸亂管”之邊，才是開放社會應有的權界水位和權利認知。不要動不動把“擦邊”掛在嘴上了，好不容易保持的那種“默契的包容與彈性”，應該努力守住它，而不是板起面孔，強造一個剛性的標準，制造一個道德大棒，召喚出無數個到處進行“擦邊鑒定”“擦邊指控”“風化監督”“你是不是穿得太擦邊”的人，把文明水位拉回到那個讓人目瞪口呆的荒誕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