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動的她和她｜對話“紀玉卿”張靜靜

文| 布菲??

北京單向空間咖啡廳，我們見到了在《孤舟》里飾演“老紀”紀玉卿的張靜靜。

空氣里彌漫著的咖啡的味道，旁邊打工人敲擊鍵盤的聲音，突然從角落里冒出又緩緩上樓的貓，以及身穿咖色套裝、拿著一杯水朝我們走過來打招呼的張靜靜，共同構(gòu)成了采訪開始的第一個瞬間，一個開放的充滿流動感的瞬間。

恰好，《孤舟》這部劇、紀玉卿這個角色以及張靜靜本人，都和流動的意象有著極深的聯(lián)結(jié)。我們便在這個流動的空間里，和張靜靜聊了聊充滿流動意味的她以及她的角色。

01

老紀，不一樣的煙火?????????????????

《孤舟》的整體色調(diào)是暗的，在那個動蕩而混亂的年代，國家和個人的命運都像孤舟一樣飄搖，前路艱深。

但紀玉卿的色彩是很明朗的，有她在的地方，氛圍也總是會歡快一些。國仇家恨的壓抑氛圍中，她像一個氣口，一出現(xiàn)總能讓緊張的空氣變得快活些許。

紀玉卿好像不是身處亂世，不是身份敏感的九十號站長周知非的太太，就是一個普通過日子的婦人。她最愛的是去銀行存點小黃魚，關(guān)心丈夫是不是有外遇，在外上學(xué)的兒子有沒有挨打，八卦丈夫同事為什么結(jié)婚這么久了還沒有孩子，時刻push周知非給她買新的珠寶首飾，她像個在日常生活里也會遇見的已婚女性，就如劇里周知非對她的稱呼“老紀”一樣，自帶親和感。

所有人的船都在風浪中搖晃，但她努力為自己找了一個錨點，盡量把日子過得四平八穩(wěn)。張靜靜曾經(jīng)發(fā)微博形容老紀：保衛(wèi)日常是對失控時刻的唯一對抗。“在劇里的背景下，每個人的命運都是特別不可控的。她能把握住的就是她的日常生活，她能守衛(wèi)住的就是她們一家三口。她控制不了周知非，也控制不了世道，她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控制好，過好自己的日子。”

“老紀有一種抓大放小的能耐。在那些至關(guān)重要的大事情上她要特別清醒，但在一些小事上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該糊涂的時候就糊涂。”

劇里許多時候，老紀都顯得特別好忽悠，周知非三言兩語就能把她唬住，有時甚至不需要他說什么，她就已經(jīng)自己腦補完畢說服了自己。張靜靜并不覺得這樣的老紀是笨，反而覺得這是她不內(nèi)耗、不擰巴、內(nèi)核穩(wěn)定的表現(xiàn)。

一根根的小黃魚是她為了保衛(wèi)自己的生活所做的物質(zhì)和精神上的準備，也是她認準了的亂世安全堡壘。全劇絕大多數(shù)時間，她都在為了積攢更多的小黃魚持續(xù)努力，經(jīng)常流露出一副有黃魚萬事足的神態(tài)，再大的煩惱也耽誤不了她數(shù)黃魚，兒子都曾經(jīng)調(diào)侃她，“媽媽最喜歡的就是孔方兄了。”

張靜靜將老紀的亂世生存之道概括為“大繁若簡，積蓄力量，一以貫之。”在滿是戰(zhàn)火的世界里，老紀的一方天地里煙火味兒卻更盛，那是她為自己建立起的嚴密生活秩序。老紀是那個時代的一部分民國女性的縮影，她們可能未必有很超前很高尚的情懷，但也有獨屬于自己的人生哲學(xué)和明朗力量。

02

靠近紀玉卿，成為紀玉卿??????????????????

《孤舟》的故事始于1941年，距今也有近百年。要塑造一個屬于遠去時空的角色，首先要自己靠近她。

張靜靜一直很喜歡民國時期的故事，在《孤舟》開拍前，她特意找了一些民國的畫報封面、書信日記作參考，學(xué)習(xí)她們的儀態(tài)神情，了解她們?nèi)绾涡凶咦P，通曉她們的一顰一笑，確保自己穿上旗袍的那一刻，舉手投足能有民國女性的范兒。

但紀玉卿又絕不是一個只有范兒的民國太太。“那些書信日記里的人都是特別生動特別鮮活的，你會覺得她們就像你身邊的阿姨、媽媽，都是非常實在的，絕對不是天天坐在那里涂個指甲看個報紙。”這些細枝末節(jié)讓她逐漸找到了紀玉卿，她想還原她身上接地氣的那一面。

《孤舟》里張靜靜最愛的一場戲是翁太初來周公館那次，整場戲的戲劇感和生活感都特別強。作為中統(tǒng)特工、周知非初戀情人的翁太突然來襲，不明就里的老紀被她送的鐲子哄的心花怒放，還不知眼前這個人將會在她的生活里掀起多大風浪。

但臺詞和場景又都特別日常，老紀張羅飯的時候，張靜靜自己設(shè)計了一個細節(jié)，讓紀玉卿出來問周知非“老周，魚鱗要不要去掉”。她覺得這樣處理會更妥帖、家常，更像真實生活里會出現(xiàn)的情形。

張靜靜也希望紀玉卿身上偶爾能流露出不那么日常的一面，給觀眾更大的想象空間。“蘇州飄雪的一場戲，我跟攝影師說你早點開機，但我晚一點講詞，留一點紀玉卿偶爾出神留白的鏡頭。因為紀玉卿這個人設(shè)很難在鏡頭前有真正的思考，但這種偶爾的鏡頭，能讓觀眾看到她身上的另一面。”

她努力塑造人物身上的多層氣質(zhì)。老紀身上的喜感是她的萌點，讓她得到了很多觀眾的喜歡，但喜感只是第一重，“她遠看是喜劇，近看是悲劇。”張靜靜看到她歡樂生活表象下的痛，氣氛擔當老紀身上同樣有一個傾覆的時代平等地賦予身處其中的所有人的悲哀底色。

張靜靜用“血脈相連”形容自己和紀玉卿的關(guān)系。“我對她沒法保持那么強的客觀性，她一定和我自己在某一瞬間相通，有時候我說不出來我為什么會那么演，為什么會那么反應(yīng)，當你進入角色久了和她真的融為一體時，我真的說不出來那是紀玉卿的反應(yīng)還是張靜靜的反應(yīng)。”

03?

流動的她????????????

閑暇時張靜靜喜歡讀書，關(guān)注人文歷史相關(guān)。因為采訪地點在單向空間，我們隨口聊了幾句《十三邀》，令她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哲學(xué)教授陳嘉映和人類學(xué)教授項飆做嘉賓的兩期，思辨性和探索性很強。

張靜靜的名字是爺爺起的，她說自己比起鬧，也確實更喜歡“靜靜”。當然，這種靜絕非靜止，而是更和緩的變動，也就是流動。

她連接受采訪都不喜歡太封閉的環(huán)境，特意選擇在空間更開放更有流動性的咖啡廳。選擇當演員，也有流動性的考量。

“演員這個職業(yè)物理上就是流動的，今天在這拍、明天在那拍，最重要的是角色也是流動的，演員要不停地穿梭進不同的靈魂里面，很痛苦，但是也很有生命力。”她在近期播出的現(xiàn)代都市劇《時光正好》里飾演野心勃勃的黃思思，諜戰(zhàn)劇《信仰》里演狠辣的軍統(tǒng)特工莊媚嬌，每個角色都有自己獨特的色彩，都是她穿梭進不同的靈魂后碰撞塑造出的新生命。

《時光正好》黃思思

《信仰》莊媚嬌

與老紀這個角色碰撞出的火花讓她很享受，也是她職業(yè)生涯中的一個流動高點。老紀身上的一些特質(zhì)和張靜靜本人產(chǎn)生的化學(xué)反應(yīng)，也是這個角色重要的魅力點。觀眾調(diào)侃老紀是“最精明的臉最好騙的人”，干練知性的外表、喜歡思辨是張靜靜的特質(zhì)，和帶點兒鈍感的老紀一結(jié)合，就有了意外的反差。

她對演技的流動感也在老紀后有了更強烈的體悟。“以前演戲會在開拍的前一天拿著劇本在家想半天，要讓自己沉浸在那個演戲的氛圍里，把自己的思維提前放在那個氛圍里，然后第二天我才能踏實。”

“但《孤舟》里跟頌文老師搭戲， 他告訴我靜靜你不用想那么多，劇本肯定是要看要吃透，但更重要的是到了現(xiàn)場后你要觀察，你要根據(jù)現(xiàn)場的環(huán)境、細節(jié)、對手戲演員、導(dǎo)演的要求，及時調(diào)整自己，要變通。”

這些能力的提升是急不來的。只有一直拍，持續(xù)拍，才能理解這種流動的演技，塑造出有流動性和成長性的角色。

演員和角色會有無數(shù)種排列組合的方式，一個角色會流向這個演員，也可能會流向那個演員，每個演員的不同特質(zhì)、不同的演技呈現(xiàn)方式，都會給角色帶來新的流動性與可能性。而張靜靜希望的是，作為演員的自己始終保持一個開放和好奇的敏銳狀態(tài)，在這每一段流動的過程里，流淌出一個個生動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