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zhèn)女孩蛻變記之苦難是人生的必修課

在東北亞地區(qū)，有這樣一個半島，它三面環(huán)海，有著復(fù)雜的自然氣候，它隔著朝鮮海峽與日本遙遙相望。它，便是朝鮮半島。在20世紀中期，朝鮮半島處于最為黑暗的歷史階段，這就是朝鮮日據(jù)時期。這段歷史時期，對于每一位朝鮮人民來說，都是無比痛苦的民族記憶，而林恩幻正是出生在一個普通卻又充滿苦難的朝鮮族家庭。

林恩幻的祖父和外祖父一家，都先后經(jīng)歷了朝鮮日據(jù)時期及中國抗戰(zhàn)時期，他們承受的苦難，可以想見。在這諸多的親人之中，又以林恩幻之母李泰圣的人生經(jīng)歷最為悲慘、最為坎坷，而這些悲慘的人生經(jīng)歷卻又磨礪出李泰圣過人的耐力，以及對生命更深層的體悟。

林恩幻的母親李泰圣，是一位韓國（朝鮮半島分裂后，故鄉(xiāng)歸屬地為韓國）移民。當(dāng)她出生的時候，昔日里美麗的家園，已經(jīng)被日本侵略者的鐵蹄踐踏得面目全非，不僅整個朝鮮半島淪為了日本的殖民地，百姓更是生活在痛苦與煎熬之中——槍炮聲取代了往日的笑語歡聲，流離失所的村民們嘆息著、憤怒著，卻又是萬分無奈。

隨著年齡漸長，李泰圣越發(fā)強烈地感受到生活的困苦，她時刻被巨大的絕望所吞噬——整個國家都處于動蕩不安之中，百姓的日子又怎么會過得好？日本的殖民統(tǒng)治愈加深入，這方土地上的哀嚎愈加劇烈。百姓們?yōu)榱嘶蠲坏眉娂姅y家?guī)Э冢与x故土，可是，人們對于故鄉(xiāng)的熱愛，又豈能輕易被割斷？

作為家中長女，李泰圣帶領(lǐng)著弟弟妹妹，跟隨著父親母親，加入到難民的隊伍之中。這一年，李泰圣才剛十六歲，在如花一般的年齡里，卻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承擔(dān)起照顧家庭的責(zé)任。命運的重擔(dān)壓在她稚嫩的雙肩上，而李泰圣卻咬緊牙關(guān)，準備隨時承受命運拋來的苦難。

這樣的苦難，這樣的流離，讓李泰圣清醒地認識到，世間疾苦重重，而要扛起命運的擔(dān)子只能靠著自己。當(dāng)柔弱的雙肩，因命運的安排，不得不挑起與年齡不符的重任時，李泰圣已然完成了從少女到成人的心理過渡，而當(dāng)多年之后，她成為母親時，這種敢于擔(dān)負生活重擔(dān)的的責(zé)任感，又如同家族的精神基因一般，遺傳給了小女兒林恩幻。

李泰圣一家的逃難過程，與其他大多數(shù)朝鮮逃難百姓一樣，曲曲折折，這其中充滿了艱險但也孕育著希望。他們逃離故鄉(xiāng)之后，先是來到了中國山東，原指望在這里能找到一個落腳之地。但事與愿違，當(dāng)時的山東也處于一片動蕩、混亂之中，無人能夠在這樣動亂的地方安心住下來。

無奈之下，李泰圣一家又逃到了當(dāng)時的滿洲。滿洲，便是現(xiàn)如今的東北地區(qū)。短暫的休整之后，這苦難的一家人從吉林來到了遼寧省新賓縣，并在這里暫時安住下來。至此，李泰圣之前繃緊的心弦，終于稍稍放松了一些。雖然逃離了日本鐵蹄蹂躪下的故鄉(xiāng)，但李泰圣依然眉頭緊鎖，因為，即便從故鄉(xiāng)逃了出來，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這也只代表一家人暫時有了容身之處，而以后的生活之路還很漫長，這一家人該如何存活下來呢？這不得不好好地思索一番。

就像許許多多因躲避戰(zhàn)亂而逃到中國的朝鮮難民一樣，李泰圣一家每天都為了生存問題而苦惱。但是，李泰圣的性格中流淌著一些樂觀精神，她想的是，既然已經(jīng)遠離故土，那么就暫且居住在這陌生的地方吧；既然沒有什么可口的飯菜，那至少用野菜充饑也是可以的。總之，人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啊，只有活下去，才會有希望。

十九歲那年的某一天，太陽如往常一樣，散發(fā)著溫暖而柔和的光芒。這一天，李泰圣的家中來了一位媒人，而因為這位媒人的到來，李泰圣的人生軌跡發(fā)生了改變。說起來，這位媒人還是李泰圣的老鄉(xiāng)呢。在媒人的口中，李泰圣了解到自己相親對象的大概情況：同她一樣，這位姓林的小伙子也來自朝鮮半島，比自己年長八歲，并且在家中也是排行老大。林姓小伙子的父親是位中醫(yī)，老人家心地善良，林家的家境也比較優(yōu)越。

李泰圣沒想到，在他鄉(xiāng)異地竟然還能遇到同樣來自朝鮮半島的對象，并且，兩個人的相似之處竟如此之多。她羞澀地點頭，表示同意見面。于是，就在媒人的安排下，李泰圣與林姓小伙子相了親。從前的人們，心思單純，只見一面，便默默認定了對方。在那個動蕩不安的大時代里，這種素林的情感往往最暖人心。

如同那個時代的大多數(shù)女性一樣，李泰圣沒有經(jīng)歷過自由戀愛。在經(jīng)由媒人牽線、父母同意之后，李泰圣便直接步入了婚姻生活，成為林家的大兒媳，成了林永光的妻子，她有了自己的家庭，展開了嶄新的人生。但是，她并沒有想到，一件非常悲痛的事情等在她的面前。命運總是這樣，當(dāng)人們覺得自己的人生明朗些了，但往往還有更大的不幸隱藏在這表面的明朗之下。

當(dāng)年，李泰圣跟隨父母來到中國避難，父母承諾只在中國居留三年。而今，三年時間已到，父母即將帶著弟弟妹妹返回故土，但已經(jīng)嫁人的李泰圣卻再不能跟隨父母回去了。她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蒼老的父母，背著沉重的行囊，牽著弟弟妹妹的手，返回生養(yǎng)自己的故鄉(xiāng)。

這是李泰圣人生中的第一次分別。原本，她以為只是短暫的別離，說不定日后還有機會與家人相見。可沒想到的是，在那動蕩的時代里，一家人竟因為這次分別而成為生命中永久的遺憾。

目送親人離去后，李泰圣陷入了無盡的憂傷之中。一方面，她惦念著年老的父母，惦念著年幼的弟弟妹妹；另一方面，她將要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開始自己的另一段人生，這讓她的內(nèi)心忐忑萬分。只是，在忐忑的同時，李泰圣也確定了一件事情：不論日子多么艱難，她都要咬牙堅持下去，她還想再與家人團聚，她還希望能在父母膝下盡孝，還想再幫助妹妹梳理發(fā)辮。當(dāng)時的李泰圣暗暗對自己說道：不能不堅強啊。

令李泰圣想不到的是，父母一家的回國之路并不順利。因為返回故土路途遙遙，這就需要大量路費，而他們作為逃難的難民，哪里來的錢物？所以，他們只能通過陸路返回，這樣可以通過一路打短工的方式，籌集一些路費。這一路上，他們走走停停，錢即將用完時就找個地方暫時歇腳，順便做點兒零活，待攢了一些錢便再次啟程。可見，這返鄉(xiāng)之路何其艱辛，而金家人的返鄉(xiāng)之路，也正是那個年代里朝鮮難民的苦難人生縮影。

好不容易，李泰圣的父母拖兒帶女走到了邊境，可萬萬沒想到的是，朝鮮戰(zhàn)爭恰在此時爆發(fā)。無可奈何之下，李泰圣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就永久地居留在北朝鮮，再也沒能回到南韓故鄉(xiāng)，再也沒能看一眼老家院子里的柿子樹，再也沒能聽一句故土親友的鄉(xiāng)音。

英國作家查爾斯·狄更斯說過：“家是一個名字，一個非常強大的字眼；它比在最強大的魔法中，巫師說過和神靈回應(yīng)的話，都更強大。”在逃離故土、居住異鄉(xiāng)的那段日子里，李泰圣之所以能夠坦然地度過每一天，那是因為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家人的陪伴就是她活下去的動力。那時候雖然過得窮苦，可是親人在身邊陪伴的日子卻溫暖無比。李泰圣一家人的這場分別，也從一個側(cè)面控訴著戰(zhàn)爭對人類的摧殘。

留在中國的李泰圣，雖然擁有了自己的家庭，可她的日子也并不好過。其實，李泰圣的婚姻生活還算幸福，丈夫性情寬厚，妯娌愉快相處。但身處戰(zhàn)亂的大時代下，從來沒有哪個個體生命，可以保證自己的幸福永不變更。

李泰圣一家人逃難來到中國后不久，抗日戰(zhàn)爭便全面爆發(fā)，這一家人再度陷入到戰(zhàn)爭環(huán)境中。原本，這一家人跟隨千千萬萬的難民一樣，是為著躲避日本殖民統(tǒng)治才逃奔到中國的，可是，來到中國以后，依然沒能逃開這場戰(zhàn)爭，而這場打了八年的抗日戰(zhàn)爭，給萬千無辜平民帶來的傷痛是無法平復(fù)的。

在戰(zhàn)亂年代里，最苦的往往是平民，他們不僅要在戰(zhàn)亂中茍且保全自己，還要與饑餓和疾病進行斗爭。眼前的黑暗望不到邊，但好在人間的溫暖卻處處可見。李泰圣的公公是一位中醫(yī)，他醫(yī)術(shù)精湛并且樂善好施，若是哪位鄉(xiāng)親頭痛腦熱，前來看病，老人家不僅不收診金，甚至還會贈送一些中草藥。這位宅心仁厚的老醫(yī)生，在當(dāng)?shù)貥O有威望，而這位老醫(yī)生的長子林永光正是一名八路軍戰(zhàn)士。當(dāng)年，林永光是個鐵骨錚錚的血性男兒，他對日寇的暴行義憤填膺，為了抵抗侵略，驅(qū)逐外敵，就跟隨同鄉(xiāng)加入了八路軍的隊伍。

我們知道，在殘酷的戰(zhàn)爭年月里，日本侵略者對八路軍那是相當(dāng)痛恨的，他們在正面戰(zhàn)場發(fā)起一次次進攻，同時，還在大后方不斷地侵擾百姓，并殘害八路軍的家屬。

李泰圣作為八路軍的家屬，自然成為日軍的眼中釘、肉中刺。可是，當(dāng)?shù)啬切┥屏嫉泥l(xiāng)親們經(jīng)常冒著生命危險，暗地里幫助李泰圣，這才讓她們這一家人一次次地躲過了日本人的搜查和殘害。

起初，面對日軍的殘忍，李泰圣的內(nèi)心充滿了恐懼，她為自己的性命安全而憂愁，為自己那位在前線打仗的丈夫而擔(dān)憂。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李泰圣的內(nèi)心也變得更加堅強起來。她不畏懼困苦的生活，也不畏懼日軍的殘害。正是這樣的勇氣支撐著她，她終于盼來了抗日戰(zhàn)爭的勝利。

當(dāng)然，支撐著李泰圣勇敢面對苦難生活的動力，還在于她那些可愛的孩子們。

嫁到林家以后，李泰圣一共生養(yǎng)了五個孩子，但只有三個女兒存活下來。最小的女兒，就是林恩幻，她與大姐相差二十二歲，與二姐相差十一歲。為何林家姐妹的年齡會相差如此懸殊呢？其實，這也從一個側(cè)面反映出李泰圣的苦痛人生。

李泰圣的丈夫作為一名軍人，常年在外征戰(zhàn)，戰(zhàn)場上就好比是自己的家，而自己真正的家卻無法照顧。對于自己的小家，他是心懷愧疚的。由于林恩幻的父親每隔幾年才能回家一次，所以，林家的孩子在年齡上也相差好幾歲。

在舊年月里，老百姓缺醫(yī)少藥，因此，李泰圣的第二個孩子在很小的時候，就因為生了重病得不到有效醫(yī)治而過早離世。這個早夭的孩子，深深地刺痛了李泰圣的心靈。作為母親，李泰圣心底有一塊最為柔軟的地方，而孩子那小小的尸體，就像一根明晃晃的針，狠狠地戳向這片柔軟的心靈。

一向剛強的李泰圣，在淚水與嘆息中度過一天又一天。直到后來，她生下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兒，才稍稍地振作起來。這孩子是林家的二女兒，可愛極了。日子慢悠悠地過著，兩個女兒茁壯成長起來，李泰圣覺得，自己的人生也會慢慢好起來，尤其是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自己又有了身孕之后，這種歡喜的心情更是溢于言表。她經(jīng)常在操勞之后靜靜地看著玩耍的女兒們，盼著孩子們能夠健健康康地長大。是啊，天底下的母親，總是擁有同一個林素而美好的心愿。

可是，命運再一次給李泰圣帶來創(chuàng)傷，她這個質(zhì)林的心愿也并沒有實現(xiàn)。李泰圣的第三個孩子，終究沒有像她盼望的那樣健康成長起來。在一場車禍中，年幼的孩子受了重傷。李泰圣抱起孩子就向診所跑去。醫(yī)生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下孩子的傷勢，馬上就安排進行手術(shù)，可就在這關(guān)鍵的時刻，醫(yī)生卻被闖進診所的一伙人帶走了。

在當(dāng)時的那種情況下啊，李泰圣真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她抱著傷重的孩子，呼喊著她的名字，為她唱歌謠，給她打氣，讓她再堅持一下。可這些努力終究沒能挽回孩子的生命，鮮紅的血液從孩子的傷口處一點點流下，一直流干，而李泰圣的淚水也跟著流干。

失去兩個孩子之后，李泰圣的精神徹底垮了。對于一個母親來說，接連失去孩子所帶來的痛苦，比世間什么痛苦都更能摧毀自己的意志。漸漸地，李泰圣的精神狀況就變得非常不樂觀。

當(dāng)林永光回來看到李泰圣的這種狀況后，又是心痛，又是愧疚，內(nèi)心五味雜陳的他決定再生一個孩子，他希望這個孩子能夠安慰李泰圣心中的苦痛。這個孩子正是林恩幻。所以，林恩幻尚未出生，就滿帶著父母的期望，從一開始，她就肩負著某種使命而來到人間，就像一個治愈人心的天使。

人世間的苦難很多，我們掙不脫也逃不掉，能夠做的只是直面這些苦難。而生命的偉大之處就在于，生命總是在受苦的地方綻放，經(jīng)受過苦痛的錘煉，生命也便以愈加堅韌、蓬勃的姿態(tài)，在人世間盛開出最芳香的花朵。林恩幻的父母，生長在一個動亂的年代里，他們沉默地承受著世間的種種苦難，卻也磨礪出至為剛強的品性，這種剛強的品性融進了林恩幻的血液之中，化作她戰(zhàn)勝一切困難的動力源泉。